手機屏亮起施工群消息——老李在裝修工地的自拍裡舉著羅馬柱模具,小趙轉發的兒童畫班廣告赫然寫著‘十分鐘速成古風彩繪’。
瓦作修複的老李和彩繪保護的小趙都是陸硯團隊裡的人,他們的活往往在項目中後期才有大動作,所以閒暇時段做做小活很正常。
隨著晚高峰的人流擠出陝西南路站,工具箱裡的墨鬥被撞落在地,棉線在花崗岩上蛇行出歪扭的軌跡。
就像他近期的運勢一樣——具可靠消息稱,‘停工整頓’十有八九跑不掉了。
有句歌詞是那麼寫的,曾經我也想過一了百了,因為鞋帶鬆開了,不擅長係起。
陸硯的情況當然沒有這麼糟糕,總歸是不太好的。
“硯哥!老胡組的酒局,來撐個場?”陳禹的嗓門混著麻將洗牌聲炸響。
老胡是文旅局搞項目審批的,進步的心從來沒有,八卦的心倒是時刻沸騰。
“趕工呢,楊老頭的招牌不能砸我手裡。”
說著,往前幾步用腳鉤回墨鬥線。
陳禹的笑聲像砂紙磨過舊梁木:“還跟大學時似的,抱著老手藝當寶貝,當年......”他突然刹住話頭,背景音裡傳來麻將碰撞的響聲。
“...”
“...”
“正好,你跟老胡打聽個人,楊靈。”
“噢好......嗯?”那頭似乎有些吃驚,“齊活了!局裡都在傳這姑娘......”
托文旅局的人打聽文保局的消息這很正常,它本就是其內設單位。
“工作上有點交際,你彆打岔,電話給老胡。”
“害,問我就行了,這漂亮姑娘可了不得,空降兵,27歲的海歸博士生,聽說還一年能提前畢業。”
“怎麼著,這像是官二代的配置啊?”撇了撇嘴,更是胸悶。
陸硯後頸的曬斑在霓虹下泛紅,那道分界線好似老宅裡新舊牆麵的接縫。
不過因為師從楊啟文的緣故,他自是傾向‘舊牆麵’。
“誰知道呢咱也就私下八卦......你彆說,那姑娘真像大明星......”
掛斷電話。
恒隆廣場的玻璃幕牆正播放智能家居廣告,金發女郎撫摸著溫控牆麵說‘傳統需要進化’,他忽然覺得自己被時代落在了身後。
印象中,從來都是一家老少來拍廣告,一人一句詞其樂融融,以便傳遞家的溫暖。
沒來得及長籲短歎,房產中介小哥攔住他推銷法租界老洋房改造項目,宣傳冊上的‘修舊如舊’四字套著粉色愛心,標價後麵跟著七個零。
這又預示著什麼?陸硯難得感性:
原來堅持情懷不值錢,好的營銷才是最貴的。
這些年做的項目,如果多一些商業化包裝,是不是就不會走到今天這步了......
呸呸呸!
算了先吃飯。
這淮海路是黃浦區的淮海路,香榭麗舍大街就位於此路段。
陸硯推開便利店的玻璃門時,關東煮鍋騰起的熱氣在‘第二件半價’標牌上凝出水珠,他數著簽子要了幾串蘿卜、竹輪和最後一串北極貝,店員小妹多舀了勺湯——這是她給常客的無聲安慰。
如果不是,那便是陸硯自己給自己的安慰!
接過紙碗還沒坐下,文件沙沙翻動。
楊靈推門帶進的夜風掀動陸硯的文件,市文保局的章印在‘傳統工藝預算表’上泛著冷光。
她身後穿米白風衣的女人側著頭一隻手摘香奈兒耳釘,珍珠光澤泛著奢華的腔調。
“楊博士也來體察民情?”陸硯揚起竹簽笑得像便利店招牌。
即使這個女人有用權力消遣他的嫌疑,現在也沒生出惡意,或許漂亮女人都有類似的豁免權。
她換上便服,更是清麗動人,就像晨霧中的玉蘭花。
倒是身後的那位先搭話:“我們在普查曆史建築,順便來體察民情,哈哈。”
“那......政府派來的監察員要不要嘗嘗民間智慧?”
他抽出便利店坐著永遠不舒服的椅子坐下,推過剛出鍋的蘿卜串,順便與顧南喬交換了姓名。
辣醬在楊靈的文件袋前像極了晚霞。
“不用,我們不熟。”
果不其然是個‘清官’。
這老洋房相遇她,怕不是個孽緣。
這一刻,所謂的男人風度也快用儘了。
本就無所求,又怎會三番五次的討好示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