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裡的風帶著涼意,把那聲‘陸師傅’吹得有些飄忽。
陸硯愣了愣,疑心是自己熬得太久,出現了幻聽。
直到那道影子從樹後挪出來,皮鞋踩在石板路上的聲響越來越近,才看清來人的輪廓。
“劉師傅。”
他站起身,夾克的褶皺裡抖落些夜風,“大半夜的,這麼巧。”
老劉搓了搓手,咧嘴笑了笑,眼角的皺紋在路燈下擠成溝壑:
“害,不是張羅著早餐鋪嘛,淩晨三點就得起來備料。”
陸硯‘哦’了一聲,心裡才驚覺——
原來已經淩晨三點了。
他望著老劉手裡那個印著油漬的保溫桶,鼻尖忽然有點發酸。
“陸師傅你這是......”
老劉的目光在他身上打了個轉,帶著點小心翼翼的關切。
陸硯扯了扯嘴角,夜裡光線暗,他猜對方未必能看清那笑容裡的苦澀。
至於現在......
總不能說‘我在等一個可能永遠不會來的結果,等一個被我搞砸了的愛情’。
話到嘴邊,隻剩下一句:“被生活重錘了,在這療療傷。”
老劉‘唔’了一聲,看著他的眼神忽然軟下來。
這場景太熟悉了——
兩個月前,他自己就是蹲在這石凳上,就著一瓶石庫門老酒,把中年人的委屈往肚子裡咽。
那會兒也是這個年輕人,不聲不響地過來,聽他絮叨了半宿,沒打斷,沒評價,就那麼安安靜靜地陪著。
夜風卷著落葉滾過腳邊,老劉看了眼手機,離出攤還有點時間,便往石凳上坐了半屁股:
“陸師傅,是工作上的事不順心吧?”
“......對。”
話一出口,靈魂就直呼男人虛偽。
此刻像是給自己找了個台階,順著這借口往下演,竟也有了幾分真實的疲憊——
工作不順,總比坦白那攤爛事體麵。
他甚至入戲了,能感覺到自己的肩膀微微垮下來,真就成了個被生計壓得喘不過氣的男人。
“現在這行情......前不久還有一窩人堵在領導辦公大樓前麵嚷嚷呢.......大生意不好做,倒不如小買賣實在,像我這早餐鋪,掙得不多,至少踏實。”
他本就不是個愛說話的,此刻搜腸刮肚想安慰人,倒顯得有些笨拙,比起當初陸硯安安靜靜的陪伴,實在差遠了。
老劉自己也覺得這話乾巴巴的,撓了撓頭。
對了。
忽然眼睛一亮,往前傾了傾身子,聲音壓得低了些:
“......不知道你們做不做外地的活兒?我一個表親,在蘇州開民宿,一直說要重新裝修一下,就是......就是預算可能不太寬裕。”
他說得磕磕絆絆,眼神裡帶著點不確定,像是怕自己這提議太寒酸,唐突了人。
陸硯起初隻是禮貌性地應著,聽到‘裝修’二字時,渙散的神思才稍稍聚攏了些。
蘇州,民宿,裝修......
這些詞在腦子裡打個轉,就知道和老洋房差了多遠,像顆投入湖麵的石子,漾開一圈淺淺的漣漪,卻沒激起太大的波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