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正在讀秒,空氣繃成一根弦。
可是,拿槍的人,就一定是獵人嗎?
有時候一句話便能奠定整局基調,至少現在,她還有一次發言的機會!
“我是來幫大家爭取利益的,不是來害人的。我們不代表開發商單方麵決策,所有決議都要經過政府審核——政府是向著老百姓的,所以我也是向著大家的!”
這幾天,她把《民法典》第278條關於表決機製的內容背得滾瓜爛熟,隻求一個機會,哪怕十分鐘、五分鐘,就足以將債權人意見組織化、集中化。
唯有那樣,才能實現集體對集體的對話,而不至於陷入七嘴八舌的混戰。
目光掃過長桌,三十多張臉上寫滿清晰的不信任。
完了。
“儂講啥我就非要信儂啊?就一句話,房子啥辰光交啊?我啥辰光能住進去啊?實在弗來賽就退錢賠鈿!”你說什麼我就要信?房子什麼時候交付?什麼時候能住?不行就退錢!)
“開發商一天到晚派個小姑娘過來,啥意思啦?還律師嘞,律師能有多少銅鈿啦?叫老板出來!勿然吾伲還要鬨下去個!”看不起你,要見老板!)
......
平平無奇的一天,蘇棠乳燕歸巢不到十二小時,便又收拾行囊被趕回學校。
......
倘若她是個彪形大漢,哪還容得下這群窮酸腐儒嘀嘀咕咕大半天?
沒順手把你們洗劫一空,都算爺今天心情好。
倘若她是買到爛尾樓的業主,恐怕恨不得鬨得全上海雞犬不寧,波及越廣,處理才越快、越狠。
世易時移,顧南喬終於想通了:
有些矛盾,從根源上就注定無法調和。
無法調和,那就不調了!
“講了是老政府請阿拉來呃呀!現在連政府幫忙啊弗需要了是伐?是政府請的我們,現在不需要政府了是吧?)”
她少有的歇斯底裡著,仿佛脫了長衫的孔乙己站在鋼絲線上,不適應卻也不敢貿然停下:
“一定要自家掏鈔票請律師才放心呃,請儂出門左轉,阿拉此地弗招待這裡不招待)!真呃搞七撚三真好笑),我倒要看看,後頭政府都不管了,還有啥人會站在大夥這邊!”
這一刻鎮住場子的,不是道理,是嗓門。
眼見幾個帶頭的擼袖子、擰著下巴又要開嚷,顧南喬沒再給對方機會——
“鬨兩句就能嚇住工人?嚇得他們乖乖給你們修樓?是,爺叔儂結棍你厲害),一口唾沫人家就得磕頭辦事,但彆人有你這麼厲害嗎?你看不到有抱著孩子的婦女?”
聲音一揚,她轉向眾人:
“那邊的姐姐你聽好咯,就是這個鬨事的爺叔把我們這個會議搞得開不成,那邊的阿婆、您是不是腰不舒服呀?沒辦法,就是這個爺叔又讓大夥晚幾天搬進新房,哇,爺叔你是不是收了開發商的錢,專門來搞破壞的呀?”
既然千方百計也聚不起一個集體,那就說明內部本就人心不齊。
既然人心不齊,何不劃而分之?
她看似毅然決然......
實則隻是脾氣突然沒壓住——
誰還不是個債權人了?誰還沒點氣性了?
開發商欠我爸爸一兩個小目標,我說話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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