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了大概三個多時辰,張鐵的身形緩緩停下。他掃視前方片刻,身影旋即一閃,悄無聲息地落在了一株參天古樹的虯枝之上,茂密的枝葉瞬間將他身形完美掩去,氣息也收斂得滴水不漏。
千裡之外,兩座巍峨如洪荒巨獸般的山峰拔地而起,直插昏暗的天穹。
山峰陡峭異常,岩壁如刀削斧劈,寸草不生,唯有嶙峋怪石在稀薄的月光下泛著冷硬的幽光。
兩峰之間,一道僅有三四丈寬的狹窄通道,如同被巨斧硬生生劈開,蜿蜒曲折地通向深處,形成一處極其險要的“一線天”隘口。
這通道幽深昏暗,常年不見天日,彌漫著陰冷潮濕的氣息,仿佛巨獸咽喉,透著一股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穿過這險峻的一線天,視野豁然開朗,竟是一處方圓足有數十裡的龐大山穀!
這山穀恰好被那兩座擎天巨峰環抱在中央,形成天然的屏障,易守難攻。
此刻,張鐵追蹤的那些低階魔族,正如同受到無形召喚的潮水,源源不斷地朝著這山穀入口湧來。
穀內並非一片荒蕪,山壁之上,密密麻麻開鑿了無數大小不一的山洞,洞口幽深,如同蜂巢蟻穴,數不勝數。
不少洞口還閃爍著或明或暗的燈火,更有些魔氣蒸騰,隱隱傳來魔族特有的嘶吼與嘈雜之聲。這絕非臨時據點,顯然,這群魔族在此盤踞經營已有些時日,將此地打造成了一處巢穴。
張鐵之所以停下腳步,不再貿然深入,正是因為感受到一股強大的氣息,正從那山穀深處彌漫而出,如同無形的潮汐,一波波擴散開來。
這股氣息凝練、霸道,帶著一種冰冷刺骨的凶戾,遠非之前遭遇的虎聖魔尊可比。
張鐵眉頭微蹙,在尚未摸清這未知強敵的底細之前,以他的謹慎性格,絕不會輕易踏入對方的主場。
他盤膝坐於粗壯的枝乾之上,背靠樹乾,氣息沉凝如水。
略一沉吟,他右手在腰間儲物袋上一抹,烏光閃過,一尊古樸厚重的小鼎便出現在掌心,正是困龍鼎。
他指尖掐訣,對著鼎身輕輕一點,鼎蓋無聲滑開,一道黑氣裹挾著一個龐大的身影被拋了出來,重重落在樹下空地,正是那被生擒的虎頭魔尊。
此時的虎聖魔尊雙目緊閉,氣息萎靡,龐大的身軀微微抽搐。
尤其引人注目的是它眉心處那道緊閉的豎眼,眼瞼邊緣赫然有縷縷暗紅色的魔血不斷滲出,在它青黑色的皮膚上蜿蜒流淌,顯得格外猙獰。
這豎眼顯然是其本命神通所在,之前為了對抗張鐵而強行連續催動,代價沉重,反噬之力至今未消。
張鐵麵無表情地收起困龍鼎,心念微動。
霎時間,一套造型猙獰、線條流暢的漆黑鎧甲覆蓋全身,甲片之上,無數玄奧繁複的暗金色靈紋次第亮起,如同活物般緩緩流動,正是噬魂仙魔甲。
隨著靈紋閃爍,濃鬱得化不開的漆黑霧氣如同墨汁滴入清水,自鎧甲縫隙中洶湧彌漫而出。
這黑霧仿佛擁有生命,甫一出現,便如同聞見了最誘人血腥的食人魚群,又似嗅到魚腥味的夜貓,發出無聲的尖嘯,瞬間化作無數道黑色細流,爭先恐後地朝著地上的虎聖魔尊湧去!
眨眼之間,黑霧便將虎聖魔尊全身包裹得嚴嚴實實,如同一個蠕動的巨大黑繭。黑霧翻騰,隱約可見其正瘋狂地試圖鑽入虎聖魔尊的七竅乃至皮膚毛孔之中,發出令人牙酸的細微“滋滋”聲。虎聖魔尊殘存的意識似乎感受到了莫大痛苦,身體劇烈地掙紮扭動,喉嚨裡發出嗬嗬的嘶鳴,卻被黑霧死死壓製。
十幾息過後,那濃鬱的黑霧仿佛飽食完畢,又如退潮般迅速回縮,重新流回張鐵身上的黑色鎧甲之中,最終徹底沒入甲片縫隙,消失不見,仿佛從未出現過。
而再看那空地之上,原本萎靡的虎聖魔尊已然站得筆直,雙目雖然依舊空洞無神,但周身卻覆蓋上了一副與張鐵身上款式幾乎一模一樣的鎧甲,隻是色澤呈現出一種妖異的深紫,甲片上的靈紋也閃爍著淡紫的幽光,散發出一種冰冷、死寂卻又強大的氣息。
與此同時,一股駁雜而龐大的信息流也通過某種玄妙的聯係,湧入了張鐵的識海——這正是來自虎聖魔尊的部分核心記憶碎片!
記憶碎片中,張鐵得知這虎頭魔尊真名乃是“虎聖魔尊”。
更關鍵的是,它與此刻盤踞在山穀深處的那位恐怖存在,合稱“魔界雙煞”!那位存在名為“蛟聖魔尊”,乃是一條異種魔蛇得道,其修為實力,竟還在虎聖魔尊之上!
記憶碎片中傳遞出一種深深的忌憚,尤其是關於蛟聖魔尊的天賦神通,即使在虎聖魔尊的記憶裡也顯得諱莫如深,隻留下一個極其強烈的警告:那神通詭異莫測,威力絕倫,便是魔界中一些初入聖祖境界的大能存在,若非必要,也不願輕易招惹!
至於具體是什麼神通,記憶碎片中卻是一片模糊。
“原來如此!”張鐵眼中精光一閃,心中的疑團豁然開朗。“那股強大得令人心悸的氣息,必是這‘蛟聖魔尊’無疑了!”
張鐵心念微動,虎聖魔尊傀儡立刻如同最忠誠的衛士,無聲地退到他身側,垂手侍立,紫色鎧甲在幽暗的林中反射著冰冷的光澤。
張鐵則再次探手入懷,取出了那顆從中裂開的水晶骷髏頭。此物觸手冰涼,質地非金非玉,更非尋常骨骼,裂痕處光滑無比,仿佛天然生成。
他將骷髏頭托在掌心,湊到眼前,眼神銳利如鷹隼,不放過任何一絲細節。
整整一炷香的功夫,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刻刀,在骷髏頭表麵那奇異而陌生的紋路上反複逡巡。更令他驚奇的是,此物明明就在眼前,觸手可及,但當他的神識掃過時,卻如同掃過一片虛無的空氣,根本無法捕捉到它的存在!這種物理存在與神識感知的徹底割裂,以及其上完全超出他認知範疇的靈紋,都昭示著此物的不凡。
“古怪!”張鐵低語一聲,眼中探究之色更濃。他五指收緊,握住骷髏頭,體內磅礴的神力如同決堤的江河,毫無保留地朝著掌中骷髏瘋狂灌入!
嗡!
水晶骷髏頭猛地一震,裂痕之中驟然爆發出刺目的白光,瞬間將周圍映照得一片慘白,一股奇異的波動擴散開來。然而,這異象僅僅維持了一息不到,光芒便如同被無形之手掐滅,瞬間黯淡下去,骷髏頭恢複了那副沉寂冰冷的樣子。
任憑張鐵如何持續催動神力,它都如同一個無底深淵,吞噬掉所有力量,再無半點反應。
“好!好寶貝!”出乎意料,張鐵非但沒有絲毫失望,臉上反而浮現出難以抑製的驚喜之色。他目光灼灼地盯著手中骷髏頭,如同看著稀世奇珍。
他回想起與萬魔道人激戰時的情景,尤其是對方催動此寶時那種詭異的力量波動和空間扭曲感,在腦海中反複推演、對比。
“或許……需要特定的‘鑰匙’?或者某種血脈引動?”張鐵心思電轉,最終小心翼翼地將水晶骷髏頭收起。
“此物就對是個好東西,待回去後,定要好好研究。或許……砸碎粉骷的一根腿骨試試?同為骷髏之屬,興許能引動其某種共鳴?”一個念頭在他心中閃過。
眼下,山穀中的危脅才是燃眉之急。
張鐵收斂心神,目光重新投向那燈火通明的魔巢方向,眉頭再次鎖緊。
蛟聖魔尊實力強橫,穀內魔族數量眾多,強攻絕非上策。他必須找到一種方法,既能重創穀內魔族,尤其是那蛟聖魔尊,又能確保自身安全,最好不用親涉險地。
他開始在腦海中飛速盤點自己擁有的所有手段:各種威力強大的符籙、布置陣法的材料、幾件壓箱底的法寶……一個個方案在腦中形成,又被迅速否決。
符籙威力雖強,但難以覆蓋整個山穀核心區;布陣需要時間,且動靜太大,極易暴露;強力法寶正麵硬撼,又恐陷入重圍,難以脫身。
時間一點點流逝,張鐵的指尖無意識地在粗糙的樹皮上敲擊著。
就在他苦思冥想,一時難有萬全之策時,目光不經意間落在了身側如同雕塑般矗立的虎聖魔尊傀儡身上,那身妖異的紫色鎧甲在昏暗光線下泛著冷光。緊接著,他腦中靈光一閃,猛地想起一物!
他迅速探手入儲物袋,一枚拳頭大小、造型古樸、通體流淌著暗沉金光的圓環出現在他掌心。這金環看似不起眼,表麵卻銘刻著無數細密的古魔符文,隱隱散發出一股禁錮的恐怖氣息。
“此物……或許可行!”
張鐵盯著手中的金色圓環,又看看身旁的虎聖魔尊傀儡,一個大膽而精妙的計劃瞬間在他心中清晰成型,嘴角不由得勾起一抹冷冽而自信的弧度,眼中的愁緒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獵人看到獵物踏入陷阱時的銳利鋒芒。
……
山穀之外,夜黑如墨,狂風如怒獸般咆哮嘶吼,卷起漫天沙石,吹得古木瘋狂搖曳,發出淒厲的嗚咽。
冰冷的月光艱難地穿透厚重的雲層,在地上投下斑駁破碎的光影,更添幾分肅殺與詭譎。
山穀之內,卻是截然不同的景象。
山壁之上開鑿出的無數洞穴,大多都透出或明或暗的燈火,如同鑲嵌在黑暗山體上的詭異星辰。
穀底較為平坦的區域,更是被巨大的篝火堆映照得亮如白晝。數以千計的低階魔族聚集於此,形態各異,或蹲或臥,嘶吼喧嘩,咀嚼著不知名的血肉,魔氣蒸騰混雜著血腥味,形成一片混亂而“熱鬨非凡”的景象。
更有不少氣息強橫的高階魔族,或在洞穴深處潛修,或在篝火旁巡視,目光冰冷地掃視著四周。
張鐵的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輕煙,周身籠罩著一層肉眼難辨的淡薄灰霧——這是他用巫術施展的隱匿之術。他收斂了所有氣息,如同壁虎般緊貼著冰冷的岩壁陰影,悄然潛入了這魔氣森森的山穀。
一進入,山穀的龐大還是超出了他之前的預估。
兩側高聳入雲的巨峰投下巨大的陰影,穀底寬闊,怪石嶙峋,魔族的聚集地主要集中在中央篝火區和靠近山壁的洞穴帶。他沒有貿然放出神識探查,那無異於在黑暗中點燃火把,必然驚動穀中強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