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喬卿臉色蒼白,聽到這裡焉能不知來人的身份。
他不願意幫顏元孫守靈戴孝還有另外一層原因。
隨著裴旻提出的糊名製度,科舉也提前改製,較之以往,官員的質量提升了不少,朝廷也對科舉越發重視,難度提升了許多。
顏喬卿雖出身儒門世家,才學堪稱優秀。但這個時代從來不缺文采飛揚的好人物,解試、省試還有吏部複考三個門檻,錯過一個都不成,困難重重。
除了科舉,當官的捷徑,依舊是提拔介紹。
裴旻與顏元孫的關係,在長安沒有幾人不知道的,顏喬卿在最初就找過顏元孫,希望他能夠托關係直接走近路出仕。
顏元孫在這方麵擺的很正,非但沒有答應顏喬卿,反而勸說他參加科舉。過了科舉,證明了自己的能力,在動用各種政治資源培養。
此事顏喬卿一直記恨在心,如今顏元孫病故,顏喬卿以解試為由,未嘗不存著報複心理,想著:是您老讓我考解試的,在這關鍵時候,彆怪我不給你守靈戴孝。
他怎麼也想不到裴旻堂堂刺史非但不覺得晦氣避讓,反而第一時間趕來,還代替顏杲卿站出來。
瞬息間,顏喬卿腸子都悔青了。
“裴哥哥,真卿陪你!”顏真卿由顏元孫一手帶大,眼睛都哭腫了,來到裴旻的身旁,拉著他的手。
“好,乖!”裴旻親撫著顏真卿的腦袋,不免感慨。果然三歲看大,八歲看老。顏真卿這書法界的亞聖,王佐之才,在這孩童時期,以表現出了超於常人的品德。
裴旻穿上為顏杲卿裝備的孝衣,他的體型比顏杲卿要大上一些,不過孝衣向來都做的寬大,穿著正好合身。
來到元氏的麵前,裴旻道:“伯母,侄兒應該做些什麼。侄兒父親早去逝,對於這方麵的禮節不是很了解。”一般的葬禮習俗,他知道大概,但是顏元孫的葬禮,肯定不跟百姓的習俗那樣:顏家是儒門世家,儒學最重視孝道,說的是百行孝為先。
孔子早年便說“生,事之以禮;死,葬之以禮,祭之以禮”,孔子的繼承者的儒家大賢孟子、荀子,更是孝道喪葬觀的代表。
尤其是孟子覺得天下大悲莫過於“子欲養而親不待”認為喪葬是子女最後能為父母做的事情,積極倡導厚葬,並身體力行,履行兒女最後的責任義務。
麵對儒家最出色三聖,顏家作為千年儒學大家,這葬禮的習俗,哪敢草率。但有半點疏忽,天下學子必搓顏家的脊梁骨。
元氏有些為難。
裴旻誠懇道:“伯母不用在意,侄兒此刻代替的是顏兄,您老就將侄兒當做顏兄來使,他應該乾什麼,侄兒就乾什麼。伯父不是外人,他老在天之靈隻會保佑我等後輩,焉能給我等帶來災禍?避諱什麼的,都不存在。”
元氏再度感歎,患難見真情,將儒家的葬禮習俗,一一細說。
果然如裴旻想的一樣,儒家最傳統的葬禮,當真是繁雜非常。
尤其是裴旻此刻代表的是顏杲卿,顏元孫唯一的後嗣,諸多事情都需要他親自動手,親力親為。
唯有如此才能顯示子女的孝心。雖然這一切的繁文縟節有作秀的嫌疑,但裴旻卻甚有感觸,若連秀都不願意做,又何談孝?
依照這個時代的習俗:病人生命垂危時,親屬要給他脫穿戴好內外新衣,在咽下最後一口氣前,把他移到正屋明間的靈床上,守護他度過生命的最後時刻。
但是顏元孫去的突然,這一切都沒來得及準備。
身為“兒子”,裴旻需要親自為顏元孫洗浴,穿上新衣整理鬢發,打理一切,讓自己的“父親”走的乾乾淨淨。
裴旻一絲不苟的將這一切做好,親自將顏元孫抬上了靈堂,收入棺內,並親自點上長明燈。
做好這一切,顏家開門接受親友的祭拜,做最後送彆。
元氏身子骨弱,丈夫患病月餘,全賴她前後伺候。如今又悲痛過渡,身體虛弱,哪裡受得住各種禮節,一切都是裴旻、顏真卿負責。
身為家屬的裴旻,對於每一個賓客都要慎重的回禮。
顏元孫作為一代大儒,學子友人無數,僅是一日,便有一種腰酸背疼的感覺,直到晚上閉門方才鬆懈下來。
睡是不能睡的,卻也無需一直跪坐著鞠躬。可以適當的來回走走,伸伸懶腰,靈堂裡若有他人在,還能出去喝水吃飯。
元氏早已撐不住去睡了,整個靈堂也隻有裴旻與顏真卿兩人。
一大一小,輕聲說著話,打發著漫漫長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