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城的傍晚,落日將天際線染成暗紅色,像是被火燒過的傷疤。
孔兵赤腳走在沙灘上,海水漫過他的腳踝又退去,留下一串很快就會消失的腳印。
他穿著一件普通的白色短袖襯衫,袖口鬆鬆地挽起,露出手臂上幾道早年落下的疤痕。
沙灘上遊人稀少,大多是拖家帶口的外地遊客,沒人會注意到這個看似普通的男人眼底藏著的陰霾。
海風拂過他的臉,鹽分在唇邊留下苦澀。
這苦澀讓他想起蒼縣那個窮破的村子,瘦骨嶙峋的母親和父親。
他沒想到,十多年後,自己名下握有十幾家公司,手下能夠隨時調動上百號人馬。
蒼縣、南城、山城、陵城……他的足跡烙印在川渝地區的每一寸土地上。
每一步都走得那麼艱難。
回憶在腦海中翻湧,如同眼前不斷拍岸的海浪。
山城的日子是最屈辱的。
陵城是他的轉折點。
在打黑風暴即將席卷山城前,他提前離開,帶著攢下的積蓄和幾個死忠的兄弟來到陵城。
那幾年,他每天隻睡四個小時,用儘一切手段擴張自己的地盤。
如今,陵江兩岸的燈火幾乎有一半是他的。
孔兵停下腳步,從口袋裡掏出一包煙,點燃一支,深深吸了一口。
西南沿邊幾個城市的灰色生意幾乎都被他滲透,唯獨南城,這塊硬骨頭卡在他的喉嚨裡,讓他寢食難安。
肥強的死訊是半個月前傳來的。
手下人形容現場時,他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變化。
肥強是他帶出來的老兄弟,一直跟著他,雖然近來有些不受控製,但畢竟是自己人。
楊鳴這一手,夠狠,夠絕!
孔兵凝視著漸漸下沉的太陽,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
那不僅僅是對楊鳴的仇恨,更多的是一種緊迫感。
上一次在南城派出殺手未能解決楊鳴,已經暴露了很多東西。
接下來,他必須更加小心謹慎,也更加果斷。
南城,必須拿下!
這不是選擇,而是生存的必要。
孔兵走到海邊,任由海水打濕他的褲腳。
禿子的電話還沒打來,這意味著陵城那邊情況複雜。
在沒有禿子的情報前,他不會輕舉妄動。
蹲下身,孔兵撿起一枚海螺,輕輕拋向海麵。
海螺在水麵上跳躍了兩下,然後沉入深海。
他嘴角浮現出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眼神卻冷得像塊冰。
沒人知道,他內心深處藏著怎樣的恐懼和執念。
夜色漸深,海灘上的人群散去,隻剩下孔兵一個人站在那裡,背影被遠處酒店的燈光拉得很長。
他最後看了一眼漆黑的海麵,轉身朝彆墅走去。
回到海景彆墅,陽台上還能聞到海水的鹹腥。
孔兵脫下沾滿沙粒的衣物,走進浴室衝掉一身疲憊。
鏡子裡的人眼角添了幾道皺紋,額頭上的傷疤早已變得平滑,隻有在側光下才依稀可見。
他沒有多餘的時間感傷。
從實木衣櫃中取出一套深藍色西裝,剪裁得體,不張揚也不廉價。
換上白襯衫,係好領帶,抹上發油,做完這一切,鏡中人已經與方才沙灘上的落魄者判若兩人。
他拿起手機撥通電話,簡短地交代了幾句,然後從抽屜裡取出一串車鑰匙。
豐田埃爾法,黑色,車牌也是普通號段。
駕車前往機場的路上,孔兵不斷調整後視鏡,確認自己的領帶沒有歪斜。
這種小動作在他的手下麵前絕不會出現,但今天不同。
機場到達廳,孔兵提前二十分鐘等在出口處,雙手交疊放在身前,目光嚴肅地審視每一個出來的旅客。
很快,人群中出現了一家四口。
男人將近六十,梳著一絲不苟的背頭,穿著剪裁合體的休閒西裝。
女人五十出頭,舉手投足間透著知性與端莊。
大女兒二十多歲,紮著高高的馬尾。
小兒子十二三歲,手裡抱著一本厚書,安靜地走在父母身後。
孔兵的眼睛一亮,快步迎上去:“林叔,一路辛苦了。”
他的聲音比平時輕了幾分,語調提高了些,如同一個畢恭畢敬的晚輩。
林叔點點頭,目光在他身上短暫停留:“小孔,這次麻煩你了。”
“林叔客氣了,這都是應該的。”孔兵接過林太太手中的行李,然後向小兒子笑了笑,“小凱又長高了啊。”
男孩禮貌地應了一聲,視線卻沒有從書本上移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