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滔遠和楊傑潮認識的時候,兩個人都在杭城打工,住在城中村的出租屋裡,六個人擠一間房,月租金兩百塊錢。
房間不到二十平米,放了三張上下鋪,中間隻能勉強站一個人。
夏天熱得像蒸籠,冬天冷得像冰窖。
他們在建築工地上扛水泥、搬磚頭,一天乾十幾個小時,一個月能拿一千多塊錢。
工頭經常克扣工資,有時候乾了三個月才結一次賬,還要扣掉各種莫名其妙的費用。
那些年,他們幾個人抱團取暖。
邵慶是其中年紀最小的一個,十八歲就出來打工了。
他父母在老家開了個小飯館,生意不好,養活一家人都困難。
邵慶從小跟著父母學做菜,手藝還可以,但不願意守著那個小飯館過一輩子。
他說他的夢想是在杭城市中心開一家三層樓的大飯店,像電視裡演的那樣,燈火通明,客人絡繹不絕。
何滔遠和楊傑潮聽了都笑,但沒有人嘲笑他。
那個年代,窮人都有夢想。
何滔遠和楊傑潮走得最近。
兩個人年紀相仿,都能吃苦,也都聰明。
何滔遠性格直,遇到不平的事會站出來。
楊傑潮腦子轉得快,懂得察言觀色,知道什麼時候該忍,什麼時候該出頭。
在工地上乾了幾年後,楊傑潮說不能一輩子給彆人打工,得想辦法自己乾點什麼。
那時候杭城到處都在建房子,工程多得做不完。
楊傑潮看準了這個機會,想自己承包點小工程。
但是沒有關係,沒有資金,連門都摸不到。
轉機出現在一個下雨天。
那天楊傑潮在一家茶樓門口躲雨,碰到了一個中年男人。
男人的車拋錨了,站在雨裡打電話叫拖車。
楊傑潮主動上前幫忙,陪著那個男人等了一個多小時,還買了兩瓶水。
那個男人叫周建國,是杭城一家工程公司的老板。
周建國對楊傑潮印象不錯,留了個電話。
後來楊傑潮隔三差五地給周建國打電話,約他吃飯、喝茶,慢慢混熟了。
周建國有個女兒,叫周麗華,三十歲,長得不好看,性格強勢,一直沒嫁出去。
楊傑潮開始追求周麗華。
何滔遠勸過他,說不能拿自己的幸福做賭注。
楊傑潮笑著說,賺不到錢談什麼幸福。
半年後,楊傑潮和周麗華結婚了。
婚後,周建國開始帶著楊傑潮做工程。
從最小的分包工程開始,一點點教他怎麼跑關係,怎麼談價格,怎麼管理工人。
楊傑潮學得很快,也很賣力。
周建國看在女兒的麵子上,把一些小項目交給他做。
楊傑潮賺到了第一桶金。
他把何滔遠、邵慶和其他幾個兄弟都叫過來,說以後跟著他乾,保證大家都能賺到錢。
那時候楊傑潮還是以前的楊傑潮。
他記得每個兄弟的生日,記得誰家裡有困難,記得誰想要什麼。
他把賺到的錢拿出來分給大家,雖然不多,但每個人都有份。
他說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邵慶在工地上摔斷了腿,在醫院躺了三個月。
醫藥費是楊傑潮出的,一分錢沒讓邵慶還。
邵慶出院後不能乾重活了,楊傑潮讓他去工地食堂幫忙,管飯管住,工資照發。
何滔遠的母親生病住院,需要十萬塊錢做手術。
何滔遠到處借錢,借了不到三萬。
楊傑潮二話不說,拿出七萬塊錢給他。
何滔遠說這是救命錢,一定會還。
楊傑潮說不用還,兄弟之間不談這個。
那幾年,他們幾個人關係好得像一家人。
但是好景不長,楊傑潮開始慢慢變了。
工程越做越大,手下的人越來越多,賺的錢也越來越多。
楊傑潮開始穿名牌衣服,戴名牌手表,開豪車。
他不再和兄弟們一起吃飯了,總是和周建國的那些朋友應酬。
他開始喜歡彆人叫他“潮哥”。
以前大家都直呼其名,或者叫“老楊”。
現在楊傑潮聽到有人叫他名字,臉色就會變。
他說既然跟著他乾,就得守規矩,該怎麼稱呼就怎麼稱呼。
何滔遠不願意叫,楊傑潮也沒強求。
但其他人都改口了。
楊傑潮開始把兄弟們當小弟使喚。
以前分錢,大家都是按勞分配,乾得多拿得多,乾得少拿得少。
現在楊傑潮說了算,他覺得該給多少就給多少。
有人不滿意,他就說:“不願意乾可以走,外麵排隊等著的人多得是。”
有一次工地上出了事,一個工人從腳手架上摔下來,當場死了。
按規定要賠償,楊傑潮讓何滔遠去和死者家屬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