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大力依舊是穿著臟兮兮的紅色小背心,早已經洗掉色的灰色工裝褲。
尿素袋子上的麻繩在腰間捆幾圈,就算是褲腰帶了。
腳上穿的球鞋並不是一對,看樣子穿了很多年頭了,並不是很合腳,上麵也縫了不少的補丁。
此時的牛大力完全沒了剛才的氣勢,像是個做錯事的小孩,低頭捏著衣角,一步一步的“挪”到江洋的麵前。
“江……”
牛大力甕聲甕氣,低著頭:“江哥,那個……我剛才衝動了,我讓你打一頓。你彆開除我。真要把我開除了,我妹就沒錢交學費了。”
“聽聽。”
江洋道:“人家是為了自己的妹妹能交上學費才低頭,我是啥?我是人家掙工資的工具。”
張老三拍了拍江洋的肩膀:“行了,彆得理不饒人了。我能明白你什麼想法,但大力是個直腸子,他能懂個啥?”
“大力這兄弟人不錯,就衝他剛才要為了你去跟那幫混混拚命,你也不應該這麼數落人家。”
“有什麼事說開了就好了。”
張老三道:“我出去記賬,你倆好好聊。”
見牛大力沒反應,張老三朝著他的屁股就是一腳。
“乾啥?”
牛大力捂著屁股,委屈的看著張老三。
張老三眼睛一瞪:“三腳踹不出一個屁的貨,能領你出門不?以後你要是再把村裡頭那股子混蛋勁帶到廠子裡,信不信我找你姐去?”
“彆彆彆。”
牛大力急忙求饒:“三哥我錯了,千萬彆告訴我姐,你讓我乾啥都行。”
張老三撇了他一眼,這才關上門出去了。
辦公室內瞬間安靜下來。
江洋從桌子上摸出一支煙,剛放進嘴裡,牛大力就趕緊掏出打火機點上。
大猩猩一樣的體格,此刻做什麼事情都如此的小心翼翼。
加上他身上穿的這些衣服,江洋心裡終於是有些不忍。
“坐。”
江洋指了指對麵的椅子。
牛大力這才坐下,兩個手規規矩矩的放在腿上,依舊是低著頭。
他心裡很慌。
對於剛才的事情,他也很是後悔。
他後悔自己錯看了這個老板,後悔自己不應該為了一個剛認識沒幾天的“朋友”去出頭。
牛大力的父親死的早,他母親是村裡為數不多的寡婦。
在他很小的時候,村裡就傳了他母親不少的風言風語,這也導致他在一個不正常的環境下長大。
說到底,他的骨子裡是自卑的。
自從母親生病以後,家裡的所有重擔都落在了他姐姐身上。
那時的妹妹還小,牛大力看不過去,所以從七歲的時候就開始幫著姐姐一起下地乾活,而且基本上是大包大攬。
在他看來,男人乾活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牛大力沒讀過書,但姐姐教他識了一些字。
當他學到男人的男字時,他便告訴自己的姐姐,“田”是農田,是吃食,“力”是力氣,要有力氣把田抗在肩膀上,讓一家人有飯吃,才配做個男人。
從那時起,牛大力總是把家裡所有的事情往自己的肩膀上抗。
直到十四歲那年,當村裡又有人拿母親和姐姐開玩笑的時候,牛大力再也忍不住了,衝上去跟那些大人動了手。
那是他第一次打架。
兩個叔,一個大爺。
三個成年人,讓他一個人全都撂趴下。
從那一刻起,村裡再也沒有人敢嚼他家裡的舌根。
他學會了用武力和暴力去掩飾自己骨子裡的自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