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番話,情真意切,既點明了官方身份,又將姿態放得極低,字字句句都透著“關懷”與“補償”之意,絕口不提“查案”、“審問”等刺激對方的字眼。
對付這些被嚇破膽的升鬥小民,一味強硬隻會適得其反。
銀子開路,再輔以溫情攻勢,先讓他們放下戒心,才有機會撬開他們的嘴。
那老漢被徐鋒一番話說得一愣,手中攥著那幾塊沉甸甸的銀子,隻覺得入手冰涼,卻又帶著一絲久違的暖意。
他抬起頭,狐疑地打量著眼前這個年輕人。
這年輕的官爺,麵帶微笑,眉宇間透著一股書卷氣,眼神清澈,不像那些凶神惡煞的差役,也不像那些高高在上的官老爺。
尤其是那句“心裡頭也像是壓了塊大石頭,寢食難安”,竟讓他那顆早已冰封的心,微微觸動了一下。
他看看手中的銀子,又看看徐鋒真誠的臉龐,那股子拒人於千裡之外的戾氣,漸漸消散了些許,取而代之的是猶豫與一絲微弱的希冀。
“你……你們……當真是……當真是來看俺家老婆子的?”
老漢的聲音依舊沙啞,但其中的尖利卻少了幾分。
徐鋒用力點了點頭,笑容不減。
“千真萬確!老丈,您就行個方便,讓我們進去給伯母請個安,也了卻我們一樁心事。您看這外麵風也大,老讓人家在門口站著,也不是待客之道不是?”
老漢嘴唇囁嚅了幾下,最終還是長長地歎了口氣,那緊繃的身體也鬆懈了下來。他默默地側過身,將門徹底拉開,讓出了一條僅容一人通過的狹窄通道。
“唉……進來吧。”
王老禦史在一旁看得是目瞪口呆,心中對徐鋒的佩服又上了一個台階。
這小子……真是個人精!三言兩語,軟硬兼施,竟比老夫這幾十年的官場經驗還要管用!看來,禦史台這次,是撿到寶了!
跟來的兩個小吏更是麵露崇敬之色,看向徐鋒的眼神,如同看神人一般。
徐鋒卻仿佛沒事人一般,對著老漢拱了拱手,道了聲“叨擾”,便率先邁步走進了那間昏暗低矮的屋子。
一進屋,一股濃重的草藥味和病人久臥床榻的沉悶氣息便撲麵而來。
徐鋒環視一周,隻見屋子不大,陳設簡陋,靠牆的木板床上,躺著一個麵色蠟黃、雙目緊閉的老婦人,呼吸微弱。
他沒有急著詢問案情,反而走到床邊,輕聲對著那老漢言道:“老丈,這日子過得著實不易啊。如今伯母又遭此橫禍……唉,當真是雪上加霜,難為你們了。”
徐鋒此言一出,那老漢渾濁的眸子中,似有水光一閃而過。他嘴唇哆嗦著,想說什麼,卻又化作一聲長長的,仿佛能將五臟六腑都嘔出來的歎息。
“官爺……您……唉!”老漢擺了擺手,引著徐鋒和王老禦史到一張破舊的方桌旁,桌腿都缺了一角,用幾塊磚頭墊著。
兩個小吏識趣地守在門口,並未跟進。
“老丈,家裡可是還有旁人?”徐鋒目光溫和,隨口問道,仿佛隻是尋常鄰裡間的問候。
老漢本已有些鬆懈的神經,因著徐鋒這句看似不經意的話,又猛地繃緊了些許。他張了張嘴,眼神瞟向裡屋那簡陋的床鋪,聲音裡帶著壓抑不住的悲愴。
“我那苦命的……苦命的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