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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氛逐漸變得壓抑又沉重,連空氣都變得粘稠。
江南迅速調整了呼吸,走到會議室中央對在座各位教授鞠了個躬,然後不卑不亢得開始了自我介紹:
“各位老師好,我是考生江南。本科畢業於安省理工大學凝聚態物理係。目前主要的研究興趣和未來希望深入研究的方向是半導體物理與器件,特彆是先進製程工藝集成與相關材料科學。”
“目前,我正參與科學院旗下的大型科研項目,此後大部分工作時間會在研發基地。”
他言簡意賅,清晰地表明了自己的現狀和未來規劃。
對於他大部分時間將在科研基地工作而非在校學習這一點,清大這邊早就接到上級通知。
但在座的不少教授,尤其是見獵心喜早就想培養江南的,還是不滿得皺了皺眉頭。
果然,江南話音剛落,一位頭發花白神情嚴肅的材料係老教授就直接發問:
“江南同學,我承認你在半導體物理學方麵取得了非常矚目的成績。但是,作為清大的研究生,紮實的理論基礎、係統的課程學習和深度的學術思維訓練是非常重要的基石,也是我們清大學子必須具備的能力。”
“你剛才提到未來大部分時間要在基地工作,這是否意味著你用於在校課程學習、參與組會、與導師和同學進行深入學術交流的時間將非常有限。你如何平衡基地工作和在校係統學習的比重關係?還是覺得現階段對你來說工作大於學習?既然如此,你又為什麼要參加研究生複試呢?”
這個問題相當尖銳,直接點出了江南目前狀況與清大培養模式之間的矛盾。
會議室裡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江南身上,想看他如何應對。
江南神色不變,略微思索片刻就從容抬頭回答:
“感謝老師的提問。事實上我認為,在校屬於理論學習,在基地則是研究實踐。這兩者並非對立,而是相輔相成、相互促進的關係。其實並不矛盾,也不用非要取一舍一”
“對我來說,在基地的一線進行試驗攻關,恰好能反向讓我帶著疑問去追求理論知識。畢竟在實踐中遇到的每一個問題,其背後都有深層理論知識支撐,而這些理論知識,是我必須要在清大潛心學習才能獲得的。而且帶著問題目標明確的去學習,反而能讓我動力更強,理解的也更深刻。”
這番實驗與理論的解釋讓提問的教授臉色稍緩。
隨後,江南繼續沉思著說道:“當然,我完全認同教授所說的學生需要完備的理論支撐。所以,這件事我已經和上層領導討論過,如果能有幸入選,我會嚴格按照清大培養方案的要求,利用一切空閒時間完成所有必修選修課程,保證理論學習的係統性。”
“與此同時,我會把一線實踐過程中遇到的問題反向帶回校園,與導師和同學們進行更有針對性,更深入的探討。我相信這種反向推敲,邊學邊用的模式也許會給清大的培養模式帶來一些新的思考。”
他表達了對清大培養模式的尊重,同時有理有據的闡述了基地工作的獨特價值,條理清晰不卑不亢。
龍老眼中閃過一抹讚賞的微光,笑著點了點頭。
那位提問的教授雖然沒有表示讚同,但緊皺的眉頭到底舒展開來,沒有繼續追問。
緊接著,另一位專精於半導體領域的教授繼續開口,問了一個更具體的技術問題。
“江南同學,請從物理學的角度談談,你認為在當前及未來亞納米節點,極紫外光刻係統麵臨的最大物理挑戰是什麼?不僅僅是光源功率和透鏡,我希望聽到更本質的物理限製。”
這個問題非常專業且刁鑽,對於研究生複試考試來說難度過大。
龍老坐直了椅背,有些擔心的看了看江南。
隨後,會議室裡響起江南沉穩從容的聲音。
“除了眾所周知的光源轉換效率與功率、光學係統設計與像差控製等工程難題外,從更基礎的物理層麵來看,我認為核心挑戰至少體現在三個方麵:”
他邊說邊思考,回答得流暢又有邏輯,可見是平時就有過深入思考。。
“第一是量子效應帶來的極限。當特征尺寸逼近原子尺度,量子隧穿效應、尺寸效應會變得極其顯著,傳統的半導體器件物理模型會逐漸失效,材料的能帶結構、載流子輸運行為都會發生本質變化,這對光刻精度提出了近乎苛刻的要求,同時也意味著我們可能需要探索全新的器件架構,甚至是非矽基材料。”
“第二是光與物質相互作用在極紫外波段的特殊性。EUV光子能量極高,幾乎所有材料都會對其強烈吸收,這也就意味著我們沒辦法使用傳統的透射式光學係統,而必須采用基於布拉格反射的多層膜反射鏡。但這帶來了反射率提升難、膜層熱穩定性、缺陷控製等一係列極其複雜的表麵與界麵物理問題……”
“第三是隨機性問題。在極紫外光刻中,由於光子數量有限、二次電子發射的統計漲落等,會引入顯著的隨機漲落效應,如線邊緣粗糙度、隨機缺陷等。這已經不是一個簡單的工藝控製問題,而是一個涉及統計物理、漲落理論的基礎科學問題,需要從物理源頭建立新的模型和理解。”
江南一開始回答的時候,在座幾位教授還皺緊眉頭有些擔心。
等他說到最後,這些教授情不自禁得挑了挑眉,顯然沒有想到江南能夠回答得這樣完備又深入。
他們呼吸微微急促,眼底閃著欣慰讚賞的光芒,偏偏又不能表現出來,一個個憋得臉頰微紅,倒像是對江南十分不滿。
甚至有一位教授接連拋出了兩三個與當前研究方向關聯不大、頗為冷僻的物理學問題,像是故意刁難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