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帝身形微晃,卻猛地攥緊龍案邊緣。
"陛下!"夏守忠聲音發顫,"叛軍火炮凶猛,皇城恐怕久守必失,唯有聯係上城外的備武營......"
"閉嘴!"慶帝厲聲打斷,眼中寒光迸射,"怕什麼,朕還沒死!"
他猛地轉身,一把扯下龍袍衣袖,"刺啦"一聲,明黃色的綢緞在掌心撕裂。
"陛下?!"
蘇銘驚駭抬頭。
慶帝不語,徑直咬破食指,鮮血頓時湧出。
他以指為筆,以血為墨,在黃綢上奮筆疾書。
每一筆都血透綢背,字字如刀——
"朕若有不測,太子即刻即位。遼國公賈玌,加封太師太傅,總領朝政,輔佐新君。凡逆臣賊子,皆可先斬後奏!"
血書成,慶帝猛地將其卷起,"啪"地蓋上龍印,而後塞入鎏金銅管。
蘇銘與夏守忠站在一旁,雙目圓睜,死死盯著那明黃綢緞上蜿蜒的血字。兩人的瞳孔劇烈震顫,連呼吸都凝滯了——
太師太傅!總領朝政!先斬後奏!
這哪裡是尋常詔書?這分明是將半壁江山都托付給了那位遼國公!
夏守忠的嘴唇劇烈顫抖著,渾濁的老眼裡滿是難以置信。
他知道賈天戈深受陛下喜愛、信任,這可......真的是自古以來君臣之間該有的......!
蘇銘更是渾身發冷——他如何不知遼國公何許人也!
昔日遼國公還是侯爺時,親率大軍血洗揚州,而他也因在其手底下處事幾日,便被得其賞識,晉升了這應天府錦衣衛指揮僉事!
可他萬萬沒想到,那不過年紀輕輕的遼國公,竟然得陛下如此信任——
——這是旨意嗎?!
——不!
——這是遺詔!
——這是托孤!
——血詔托孤——!
二人一個是慶帝的貼身太監,一個作為錦衣衛指揮僉事,都太清楚這幾個字的分量——這等於將整個大慶朝的軍政大權儘數交予賈玌之手!若賈玌稍有異心......
殿內燭火搖曳,映照著慶帝染血的龍袍。
慶帝握著鎏金銅管,忽然輕笑一聲,眉宇間的陰霾竟一掃而空,重新恢複了那睥睨天下的帝王氣度。
朕有兒子,朕的江山有人繼承,朕的江山亦有忠義之士鎮守——試問,何懼身死呼!!!
"蘇銘!"
慶帝目光如電,直刺跪地的錦衣衛僉事:"你是應天府錦衣衛指揮僉事蘇銘吧?天戈曾經跟朕提起過你。"
"轟——"
這句話猶如驚雷炸響在蘇銘耳畔。他猛地抬頭,虎目圓睜,渾身血液都仿佛在這一刻凝固——
遼國公......竟在聖上麵前提起過他?!
那個十三歲領兵、十六歲封侯、十七歲封公的賈天戈,居然記得他這個小人物?!並且在陛下麵前為他請功!
隻因昔日在其麾下處事......便能如此了嗎!?
"砰!"
蘇銘重重叩首,額頭砸在金磚上的聲響震得夏守忠眼皮一跳:"微臣......微臣何德何能......"
"起來。"
慶帝負手而立,玄色龍袍上的金線蟠龍在燭火下熠熠生輝:"能被天戈記在心上的人,必有過人之處。"
他頓了頓,忽然俯身,將鎏金銅管遞到蘇銘麵前:"今夜,朕交給你一份差事。"
蘇銘雙手微顫,卻穩穩接住銅管。
"將此詔,送至京城遼國公手中。"慶帝的聲音平靜得可怕,"你需要多少人突圍,隻管跟朕提!"
殿外又一聲炮響,震得窗欞嗡嗡作響。
蘇銘卻恍若未聞,隻是死死盯著手中的銅管。
突然,他扯開胸前護心鏡,將銅管貼身藏入內甲,而後重重抱拳:
"微臣隻需十八騎!"
"十八騎?"夏守忠失聲叫道,"叛軍已圍困皇城,十八騎如何......"
"好!"
慶帝突然大笑,笑聲震得梁上塵埃簌簌而落:"不愧是賈天戈看上的人!韓烈!"
"末將在!"一名身著玄甲的將領應聲入殿。
"點十八虎賁軍,隨蘇銘突圍。"
韓烈會意,抱拳領命。
蘇銘最後看了一眼龍椅前的帝王——
慶帝左手置於背後負手而立,右手自然垂下,其染血的袖袍在夜風中緩緩鼓動,仿佛一柄出鞘的利劍,即便四麵楚歌,依舊鋒芒畢露!
"微臣......定不辱命!"
轉身時,蘇銘摸到內甲中那枚銅管,忽然想起年少之時,一位算命的道長說過:
"蘇銘,是個好名字——你這條命,將來是要用來做件大事的!"
什麼是大事......
蘇銘感受著懷中鎏金銅管帶來的沉甸甸的分量,嘴角勾起一抹決然的笑意。
這便是了!
護送帝王血詔,托付江山社稷,還有比這更大的事麼?
大丈夫之誌,無外如此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