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步踏下丹陛最頂上的台階。
接著是第二步。
他走得很慢,但步子很穩。
那身明黃的龍袍下擺拖在金磚上,蹭出細微的響。
他一步步往下走。走下那代表最高權力的台階。
每一步都落在所有臣子的眼睛裡。
他走下了丹陛。
走過麵無表情、像座冰山、渾身往外冒寒氣的慶帝——他曾經的皇兄,現在的贏家,這江山真正的主人。
他眼珠子都沒斜一下,像走過一根柱子。
慶帝的目光落在這個擦身而過的弟弟身上,沒半點波動。
前麵,是黑壓壓的、被他剛才的話嚇破膽的文武百官。
人群在他麵前,像被刀劈開,嘩啦一下,往兩邊擠,讓出一條道。
沒人敢攔,也沒人敢碰他。剛才喊打喊殺的嘴,這會兒都閉緊了,隻剩一雙雙驚疑不定、帶著點懼的眼珠子,跟著那團移動的明黃。
他走過人群讓開的路。
他走過按劍站著、一身黑甲猩紅背旗、渾身氣勢如虹的賈玌。
義忠親王就一個目標。
他拖著步子,挪到了太上皇跟前。
站住。
太上皇那雙渾濁帶淚的眼,茫然地看著走到跟前的兒子,看著他身上那件刺得眼疼的龍袍,看著他嘴角乾巴的血痕,看著他空蕩蕩死了一樣的眼睛。
滿大殿的眼珠子都釘在這對父子身上。剛才的吵鬨徹底死絕,隻剩壓得人喘不過氣的沉。
義忠親王看著眼前這張老臉——悲痛,絕望,是他爹。
然後,在所有人眼皮子底下。
他一把撩起那身沉甸甸的龍袍下擺。
噗通!
倆膝蓋狠狠砸在冰涼的金磚上,悶響。那聲兒,砸得人心口一抽。
咚!
咚!
咚!
三個頭。
實打實,沒半點虛的。
磕完,他就那麼趴著,額頭抵著地,撅在太上皇腳邊。
龍袍堆在地上。隻有背上那點微乎其微的起伏,證明他還活著。
“皇…皇兒…”太上皇嗓子眼擠出一聲破音。
“天家血脈…天家血脈啊!為何…為何我秦家骨肉至親…終究還是走上這自相屠戮的絕路啊!!!”
“何至於此…何至於此啊!!!”
太上皇看著腳邊的這個兒子,看著他額頭上磕出的紅印子,聽著那悶響,像砸在自己心口上。
那股壓著的悲,猛地衝垮了堤壩。
他想起了東宮那個…他最看重的太子…也是這麼…白發人送黑發人…為何又要再來一次?!
巨大的悲,把他最後那點勁兒也衝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