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帝爽朗的笑聲和滿堂的謝恩聲在承慶堂內回蕩了片刻,那份由天威降臨帶來的極致緊繃與隨後巨大的榮耀、喜慶交織的氛圍,濃鬱得幾乎化不開。
皇帝環視著眼前這些因他一句話而心潮澎湃、感激涕零的勳貴臣屬,那份掌控乾坤、澤被臣下的滿足感達到了頂峰。
他今夜前來,該見的見了,該說的說了,該定的也定了,目的已然達成。身為帝王,深知過猶不及的道理,此刻離去,留下一個完美的背影和無限的遐想,方是上策。
他臉上的笑意稍稍收斂,恢複了幾分帝王的雍容與疏離:
“好了。今日本是賈府家宴,朕微服至此,已是擾了爾等興致。如今事畢,朕也該回宮了。”
此言一出,賈政、賈赦等人剛剛放下的心又提了起來,慌忙躬身:
“陛下駕臨,實乃賈門無上榮光!臣等......”
“不必多言。”慶帝抬手,溫和但不容置喙地打斷,“天戈,”他轉向侍立一旁的賈玌,“你陪朕走走。”
“臣遵旨。”賈玌立刻應道。
慶帝金口玉言,說要走,便是定局。
“臣等臣婦)恭送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以賈敬、賈母為首,滿堂之人,無論主子仆役,再次齊刷刷地跪倒一片,高呼萬歲。
這一次,聲音裡少了驚惶,多了發自肺腑的敬畏與恭送之意。
慶帝微微頷首,不再多言,負手轉身,玄青色的身影在燈火通明的承慶堂門口投下一道威嚴而深沉的影子。
賈玌緊隨其後半步,一同踏入了門外那被燈籠映照得朦朧而深沉的夜色之中。
就在慶帝與賈玌身影消失在門外的瞬間,夏守忠與黃興這兩位大太監,如同影子般默契地動了。
他們沒有一句言語交流,隻是飛快地交換了一個眼神——那是多年侍奉禦前形成的本能。
兩人遠遠地站在了前方那兩道身影之後,保持著既能看到主子動向、又不至於打擾談話的距離!
直到那玄青色的身影徹底消失在回廊儘頭,連同後麵那兩個無聲無息的影子也看不見了,承慶堂內那如同凝固般的空氣才仿佛驟然流動起來!
“呼......”
“嘶......”
壓抑了許久的吐氣聲、倒吸冷氣的聲音此起彼伏。
眾人保持著跪姿,麵麵相覷,臉上都殘留著難以置信的恍惚,仿佛剛剛經曆了一場大夢。
那如山嶽般沉重的天威,那金口玉言定下的前程與婚期,那近在咫尺的天顏......一切都顯得如此不真實。
不知過了多久,或許隻是片刻,但對於堂中眾人而言卻漫長如年。
一聲帶著濃濃驚歎和憨氣的粗嗓門突兀地響起,打破了這詭異的沉寂:
“我的老天爺......皇帝......皇帝老爺......就這麼......走了?”
薛蟠張著嘴,眼睛瞪得溜圓,仿佛還沒從剛才的震撼中完全回神,下意識地抬手抹了抹額頭上並不存在的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