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有女,字黛玉。爾今嫁為賈婦,侍奉夫君,為遼國公府宗婦主母。戒之!敬之!夙夜恪勤,母違舅姑之訓!爾往欽哉!”
他的訓示極為簡潔,卻字字如金,包含了長輩對即將為人婦的女兒最核心的叮囑:敬順、勤勞、孝道。
這是大慶禮法賦予父親最後的訓誡權!
他深深望了一眼女兒模糊的輪廓,最終說道:
“......汝之父母,唯願你......一生順遂平安!”
最後一句,卸去了官腔,隻餘一個父親最深切的、無法言儘的祈禱。
他說完,喉頭滾動了一下。
大賓相立刻接道:“父訓畢!新婦拜彆!”
蓋袱下林黛玉早已淚流滿麵,再次深深一禮!
隨即,大賓相莊重轉身麵向賈玌和林黛玉的方向,朗聲道:“禮成!林氏歸嫁於賈門!新婦登輿——!”
話音一落,氣氛陡轉!莊重的告彆瞬間化為熱烈的送親!
林黛玉被全福夫人、紫鵑和雪雁圍著轉身。
她穿著霞帔,戴著鳳冠,蓋袱遮住視線,走路不穩。走出門,她的世界就變了。
林如海忍住不舍,上前一步,伸出右手,托住黛玉左小臂下方。
林黛玉靠著父親的支撐,一步步走向大門。
門外停著花轎。賈玌穿著大紅蟒袍,站在轎旁。他目光緊盯著蓋著蓋袱的林黛玉。
按規矩,林如海要把女兒扶到轎前,再由新郎接手扶上轎。
林如海托著黛玉手臂走到轎前。他準備鬆手,示意林黛玉轉向賈玌。
就在林如海的手剛離開黛玉手臂的瞬間——
賈玌動了!
他一步上前,直接、精準地托住了黛玉剛剛失去支撐的左小臂下方!完全接替了林如海的位置。
蓋袱下的林黛玉渾身一僵!
她想動,但那手紋絲不動,同時心中一股奇異的安穩感壓下未知的恐慌。
賈玌牢牢托著她的左臂,側身將她護在自己和轎子之間。
一個熟悉的聲音緊貼蓋袱傳入林黛玉耳中:
“彆怕,站穩。”
這聲音不容置疑,卻讓她心神一定。
賈玌這才轉頭,看向旁邊手還懸著的林如海。
他托著黛玉的手沒鬆,清晰說道:
“嶽父大人,放心。”
隻此六字,鏗鏘沉穩,重諾千鈞。
他不再多言,另一隻手對引路的全福夫人示意,便握著林黛玉的手腕,牽引著她,一步一步,朝著那國公府的金頂彩輿,穩穩走去。
林如海看著眼前這一幕,看著女兒被那隻年輕、強勁而充滿守護意味的手臂堅定地接走,看著他們並肩走向璀璨陽光深處......
他懸在空中的手緩緩放下,方才那一點因禮節被打斷的錯愕瞬間化為更深的激蕩與……欣慰的釋然。
他目光複雜地凝視著並肩前行的金紅蟒袍與真紅翟鳥霞帔的背影——
一個英偉如山嶽,一個端麗如朝霞。
最終,他沉沉地點了點頭,眼底最後一絲不舍的濕潤隱退,化為真正交托成功後的坦然。
堂外,更加熱烈的鼓樂嗩呐聲轟然炸響!鞭炮再次鋪天蓋地地鳴放起來!
無數祝福的彩紙花瓣被兩側的侍女、小廝奮力拋灑向天!
跨上“玉逍遙”!
禮部大賓相用儘全身力氣,將那一聲象征最終儀程完成的喝喊,激蕩地傳遍整個京都的上空:
“登輿畢——!吉神賜福——!起駕——回府——!”
龐大的迎親隊伍再次啟動。
它載著新娘,在新郎護衛下,駛向遼國公府。
這代表著開國武勳頂尖力量與清流文官巨頭聯姻的車駕,穿過長街,駛向京城勳貴聚集的核心。
紅氈鋪道、十裡紅妝、金輿正陽!
......
林如海獨自站在府門台階上。
陽光照著,顯得有些寂寥。
目光穿過飄落的紙屑碎紅,緊盯那八抬金頂彩輿——它載著他唯一的女兒,彙入遼國公府的迎親隊伍。
府門前,剛才的喧鬨已消失,隻剩滿地殘屑和垂手肅立的自家仆人。
林如海站著不動。
身形沉穩挺直,臉上看不出悲喜。隻有眼底深處,翻湧著欣慰、釋負,和剜去心頭肉般的空落難舍。
“敏兒......玉兒......”
他唇齒間溢出極輕、幾乎不可聞的低喃。
眼角那點強忍的濕意,始終未乾。
他沒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