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從將上等的紫毫、端硯、玉版宣恭敬置於林黛玉案前。
她端坐案後,並未急於動筆,而是凝神靜思,纖指無意識摩挲著筆管,那份沉靜的氣度自成一方天地。
薛寶釵、探春等人亦收斂心神,專注於麵前題目,或凝眉推敲,或蘸墨揮毫。
一時間,水榭中隻聞筆尖劃過宣紙的沙沙聲,如春蠶食葉。
文墨初呈,各有千秋
賈環、賈蘭年紀雖輕,卻率先呈上詩稿。
賈環詠“怡紅院”,中規中矩,略顯匠氣;
賈蘭詠“瀟湘館”,一句“綠侵書幌潤”,已初顯清雅骨架。
賈元春細覽後頷首,溫言道:
“環哥兒工穩,蘭哥兒靈秀,雛鳳清於老鳳聲,好生進益。”
賈蓉、賈琮、賈薔三位年輕武將亦硬著頭皮呈上詩作。
遣詞雖顯生硬,甚至個彆韻腳勉強,卻自帶一股開闊英氣,詠“蘅蕪苑”的“藤蘿披鐵甲,冷香勝刀兵”之句,倒也貼合身份。
賈元春看後不禁莞爾:
“蓉哥兒、琮哥兒、薔哥兒,詩如其人,豪邁坦蕩!雖辭章稍遜雕琢,然此等氣魄,亦是賈家兒郎本色!”
三人聞言,麵上亦是灑然而笑。
能做出這麼一首詩,依然是要讓他們的老命了,能得貴妃娘娘誇讚勉強過得去,對他們而言已是差強人意了!
薛寶釵的詠蘅蕪苑之詩含蓄雍容,用典精當:
“蘅芷清芬冷,藤蘿幽徑深。軟煙凝曉露,素影映秋心。”
探春的詠瀟湘館則明快爽利:“數竿修竹翠,一徑入幽深。風過龍吟細,月來鳳尾森。”
以“龍吟”、“鳳尾”喻竹,新穎靈動。
惜春詩境空靈,迎春敦厚平和,邢岫煙質樸清新,皆得元春一一嘉許。
見此,賈元春心中也不由暗歎:美則美矣,未儘其意!
而後含笑看過眾作,目光掃過下方恭立的子弟姐妹:
“文采斐然,各具風骨,實乃我賈家之幸。”
然鳳眸深處,掠過一絲極淡的惋惜——這些詩作或工於景致,或抒寫性情,卻無一觸及她心底最重的弦:
今日省親盛景,根源在何處?
這滿園富貴、骨肉重聚,皆賴“天恩浩蕩”四字!
她需要一首詩,能將賈家榮光與皇家恩典不著痕跡地綰合,方不負此行,不負聖心。
眾人之作,美則美矣,終是少了這份點睛的“魂”。
驚鴻壓軸,魁首天成
正當賈元春心中微憾之際,林黛玉擱下紫毫。
雪浪箋上墨跡新乾,由宮人恭敬捧至禦前。
賈元春展開詩稿,甫一入目,那清麗脫俗的字跡便讓她精神一振。
“妙!妙!妙極!”
賈元春霍然起身,指尖因激動輕顫,連讚三聲!
她目光灼灼,環視眾人,聲音帶著難以抑製的激賞:
“諸作皆佳,然弟妹此篇,清絕超逸,已非俗筆可及!‘借得山川秀,添來景物新’巧奪天工;‘雲霞生畫棟,星鬥煥文章’更是氣象萬千,文光直衝霄漢!
此非僅讚園景,實乃頌我朝文治風華、聖德巍巍!當為今日魁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