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蓉等人聞言，立刻上前一步，齊齊向賈母躬身行禮：“給老祖宗請安！”
賈母的目光逐一掃過這幾個英挺挺拔、各有前程的年輕子弟，看著他們身上雖未更換卻已然不同的氣度，再想到他們新得的爵位官職，臉上的悲戚不由得被滿足所取代。
她連連點頭，眼眶竟濕潤起來：
“好，好啊！一個個都是好樣的！伯爵、子爵......咱們賈家......真是......祖宗保佑啊！老身活到這把年紀，能親眼見到家裡這般光景，哥兒們個個爭氣，門楣光耀至此......便是立刻閉眼，去見老公爺他們，也......也真是沒什麼遺憾了......”
她這話說得由衷，帶著一種看到家族鼎盛、後繼有人的徹底安心與釋然。
賈玌站在一旁，清晰地感受到了賈母這番話裡毫無作偽的真誠與滿足，那是一種曆經滄桑、看到最圓滿結局後的豁達！！！
他心中微動，忽然間才恍然醒悟般，仔細打量起眼前的賈母來。
這一仔細看，他心中不由得一堵，一股難以言喻的惆悵與預感襲上心頭。
隻見賈母雖依舊穿著華貴的誥命服，發髻梳得一絲不苟，但那張曾經富態雍容、常帶笑意的麵龐，如今卻明顯清減了許多，皮膚鬆弛，刻滿了深深的皺紋。
眼神雖依舊慈和，卻難掩深處的疲憊與渾濁，不再有記憶中的矍鑠光彩。
握著鳩杖的手，也似乎更乾瘦了些，微微顫著。
與他記憶中那個無論何時都精神矍鑠的“老祖宗”形象，竟已有了不小的差距。
不過是幾年光景......
再加上今日太上皇駕崩的衝擊......
賈玌忽然清晰地意識到，眼前這位老人......想必也即將到了......
一種“人壽有時而儘”的悲涼感和惆悵瞬間攫住了他的心，讓他喉頭微哽，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但賈玌很快將這絲情緒壓下，麵上不露分毫，隻是聲音更溫和了些：
“老太太說的哪裡話，您老人家福壽綿長，好日子還在後頭呢，還要看著重孫子、重重孫子出世，看著咱們家越來越好才是。如今家裡正是需要您坐鎮的時候，可不許再說這樣的話。”
賈母聞言，笑了笑，似乎也覺得自己方才的話有些傷感，便順著他的話道：
“好，好，不說，不說了。”
賈玌微微頷首，目光這才從容地掃過堂內一眾女眷。
他的視線在經過探春、迎春、惜春時略一停留，帶著兄長般的溫和，掠過王熙鳳、李紈等人時則微微頷首致意。
目光掃過站在王夫人身側的賈寶玉時，見他雖依禮站著，神色間卻有些不同於往日的沉寂，賈玌的目光並未多做停留，隻如常般淡淡掠過，並無特彆表示。
當看到站在李紈身側的賈蘭，以及他身旁的賈環時，他的目光亦無絲毫偏頗，同樣給予了一個鼓勵的眼神，讓賈環下意識地挺了挺胸膛。
最終，他的目光穩穩地落在了始終安靜立於東首的林黛玉身上。
他邁步向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