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外,暴雨依舊傾盆,絲毫沒有減弱的跡象。
周祈年和顧衍一前一後走出醫院,兩人站在廊簷下,氣氛微妙而緊繃。
最終還是顧衍率先打破了沉默。
他沒有看周祈年,目光投向遠處被雨幕模糊的車流,聲音平靜得出奇:“如果你真的想挽回林笙,光靠嘴上說說和表達憤怒是沒有用的。”
周祈年轉頭看他,微眯了眯眼眸問他:“你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顧衍終於側過頭,雨水順著他的發梢滴落,他的目光深沉難辨:“你需要拿出實實在在的對她有利的東西,想辦法讓沈清鬆口,說出她把李其的奶奶藏在哪裡了,找到那位老人,拿到可能的錄音證據,這才是關鍵,這比你在林笙麵前發一百次誓,表一千次忠心都更有力,她現在需要的不是你的態度,而是安全和真相。”
周祈年緊緊盯著他,試圖從他臉上找出任何一絲虛偽或彆有用心的痕跡,但顧衍的表情太過平靜,甚至帶著一種近乎冷漠的客觀。
“你為什麼要跟我說這些?”周祈年聲音沙啞,帶著不解和深深的懷疑:“你對她……到底是怎麼想的?彆告訴我你隻是出於朋友的關心,我不信,我是個男人,我太清楚一個男人看女人的眼神是想表達什麼。”
對於他的話,顧衍沒有反駁,隻是沉默了片刻,雨水順著他清晰的下頜線滑落。
他忽然極輕地笑了一下,那笑聲裡帶著一絲自嘲,卻又異常坦蕩:“是,我喜歡她。”
他承認得如此乾脆,反而讓周祈年怔住了,心口像被什麼東西狠狠撞了一下,悶痛難當。
顧衍繼續說了下去,語氣依舊平靜:“但從我靠近她的第一天起,我就知道,她心裡裝著誰,又被誰傷得有多深,比起我自己的那點心思,我更看不得她難過,更希望她能真正快樂起來。”
他說到這裡,默了幾秒,抬眸看向他,才緩緩繼續道:“所以,我尊重她的一切選擇,如果她選擇原諒你,回到你身邊,我會退出,如果她選擇開始新的生活,那我會儘我所能守護她,我很清楚一點,愛一個人,不是占有,而是希望她好,這個道理,我想你可能需要一點時間來領悟。”
周祈年被他的話刺得臉色發白,尤其是最後那句,他忍不住冷笑反擊,試圖維護自己搖搖欲墜的尊嚴:“顧醫生還真是能言善辯,嘴上說得漂亮,誰知道心裡到底怎麼想?”
顧衍並不動怒,隻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裡甚至帶著一絲憐憫:“我不是在跟你逞口舌之快,我隻是在陳述一個事實,至於你怎麼想,那是你的事,話已至此,你好自為之。”
說完,他不再停留,撐開傘,步入了茫茫雨幕之中,挺拔的背影很快變得模糊。
周祈年獨自站在原地,看著顧衍消失的方向,雨水淋濕了他的頭發和衣服,冰冷的感覺滲透進皮膚,卻遠不及他心裡的冰冷和混亂。
顧衍的話照出了他過去的狹隘和愚蠢。
愛是希望她好?而不是偏執的占有和傷害?
這個他曾經嗤之以鼻的道理,此刻卻沉重得讓他無法呼吸。
周祈年在雨裡站了很久,直到渾身濕透,冷得開始發抖,才恍然回神,神色緊繃走向自己的車。
他需要找人聊聊,需要有人幫他理清這團亂麻,上了車,他幾乎是憑著本能,將車開到了暮色會所。
vip包廂裡,賀景淮看著額角紗布都被雨水浸透泛紅的周祈年,嚇了一跳,趕緊扔給他一條乾毛巾:“我靠,你怎麼搞成這副鬼樣子?跟人打架了?”
周祈年接過毛巾,隨意擦了下,而後就無力地倒在沙發上,聲音疲憊沙啞:“我見到顧衍了。”
賀景淮挑眉,給他倒了杯烈酒:“然後呢?情敵見麵,分外眼紅?打起來了?”
“沒有。”周祈年仰頭將酒一飲而儘,辛辣的液體灼燒著喉嚨,卻暖不熱冰冷的心,緩聲道:“他跟我說了些話……”
他把顧衍那番話,以及讓他去找證據的言論複述了一遍,然後煩躁地扒了下濕漉漉的頭發:“景淮,你幫我分析分析,他到底是真的那麼想,還是以退為進,故意說那些漂亮話來顯得我特彆不堪,襯托他的高大?”
賀景淮聽完,摸著下巴,眼神變得玩味而認真起來:“祈年,說句你不愛聽的,這個顧衍,段位不低,是個大危機。”
周祈年臉色一沉,沒言語,靜靜聽著他說。
賀景淮繼續道:“一個男人,有能力,有顏值,遭遇過巨變,現在這種美強慘人設可對女人有致命的吸引力,最關鍵的是,他表現出來的這種尊重和克製,在女人那裡,尤其是受過情傷的女人那裡,簡直是絕殺技,對比一下你之前的所作所為……高下立判啊兄弟。”
“我就沒有那些特質嗎?”周祈年不甘心地反駁,聲音裡帶著一絲連自己都察覺到的底氣不足。
賀景淮嗤笑一聲,又給他倒滿酒:“你有?你有什麼?有眼無珠,優柔寡斷,偏執霸道?祈年,咱倆是兄弟,我才跟你說實話,你弄到今天這個地步,純屬自作自受,你現在之所以這麼可憐巴巴地在這裡喝悶酒,而不是抱得美人歸,原因在誰身上,你自己心裡沒數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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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祈年被懟得啞口無言,隻能悶頭喝酒,苦澀的味道彌漫整個口腔。
賀景淮看他這副樣子,歎了口氣,語氣緩和了些:“行了,現在不是自我檢討的時候,當務之急,是怎麼破局,顧衍有句話沒說錯,你得拿出實實在在的東西,沈清現在就是關鍵。”
“我知道。”周祈年煩躁地說,“可她現在油鹽不進,怎麼讓她鬆口?”
賀景淮眼中閃過一絲精光,身體前傾,壓低了聲音:“美男計,試試?”
“什麼?”周祈年猛地抬頭,斷然拒絕:“不可能,你彆給我出餿主意。”
“嘖,你聽我說完。”賀景淮道:“她現在最渴望的是什麼?不就是你的關注和回心轉意嗎?你就假意接近她,表現出猶豫後悔,甚至對她還有舊情未了的樣子,讓她放鬆警惕,讓她覺得還有希望,人在看到希望的時候,最容易露出破綻,隻要她信了,說不定為了討好你,或者為了證明自己有用,就會透露出李其奶奶的下落,這是最快最有效的辦法。”
周祈年眉頭緊鎖,臉上寫滿了抗拒:“我……”
“你什麼?”賀景淮打斷他:“跟沈清對你,對林笙,對孩子做的那些事比起來,這算什麼?祈年,彆忘了,如果沈家反應過來,搶先一步以病情為由把沈清弄出國,那所有線索就都可能斷了,到時候你拿什麼跟林笙交代?拿什麼彌補?”
周祈年沉默了,時間不等人,沈家絕不會坐以待斃。
他沉默地閉上眼,腦海中閃過林笙那雙失望冰冷的眼睛,閃過女兒害怕躲閃的眼神……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緩緩睜開眼眸,眼底是掙紮過後的決絕:“說說具體。”
賀景淮湊近他,低聲細語地開始謀劃。
又在暮色待了一會兒,周祈年覺得自己快要被各種複雜的情緒和酒精淹沒至極,才起身離開,開著車,鬼使神差地又來到了林笙的公寓樓下。
雨還在下,但小了一些。
他停好車,卻沒有立刻下去,隻是坐在駕駛室裡,透過被雨水模糊的車窗,望著樓上那扇亮著溫暖燈光的窗戶。
他知道林笙就在裡麵,和小初在一起。
那盞燈溫暖得讓他向往,卻又覺得無比遙遠。
賀景淮的計劃在他腦中盤旋,利用沈清的感情?
這讓他覺得自己無比卑劣。
可想到能更快地拿到證據,保護林笙和孩子,他又覺得這一切似乎有了正當的理由。
兩種情緒在他心中激烈交戰。
他最終推開車門,走到了林笙的公寓門口,下意識抬起手,想要按響門鈴,想要立刻見到她,哪怕隻是看她一眼。
可是,手懸在半空,卻遲遲沒有落下。
他有什麼臉麵上去?
告訴她,他的計劃,還是繼續蒼白地道歉?
心底的無力讓他那隻手還是無力地垂了下來。
雨淅淅瀝瀝的落下,敲打著寂靜的夜,也敲打著一顆顆混亂彷徨的心。
他沒有離開的想法,隻是漠然的靠在了冰冷的牆壁上,閉上眼睛,選擇靜靜等待。
林笙清晨起來時,眼下帶著淡淡的青影。
她簡單洗漱後,準備送女兒去幼兒園。
但剛打開門,一個倚靠在門外牆上的身影便猛地站直,狠狠嚇了她一跳。
周祈年顯然也是一夜未眠,眼底紅血絲遍布,下頜冒出了青色的胡茬,額角那塊被雨水浸得發白的紗布顯得格外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