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已入深,卯時天自未亮,淩晨的濃霧不知何時從皇都大街小巷湧了出來,一團團,一絮絮,像拖著白花花的肥胖軀體笨拙行走的詭獸。
天香樓中,楊東篤此時卻已早早起了床,在樓前尋了老鴇,掏了銀票,在為一名妓子贖身。
他給錢的很多,多到老鴇哪怕覺得異常也一句都沒多問。
在贖完後,楊東篤匆匆忙忙往外而去,到馬廄取了馬,將妓子托舉著上了馬鞍。
妓子正是昨晚他那相好的,此時上馬後,竟是身子往前軟軟撲倒,趴在馬匹絨絨的鬃毛上,若有人探一探鼻息,就能發現這妓子竟已死透了。
楊東篤扶起妓子,度入氣息,使妓子身子繃緊僵直。
他策馬而起,到城門時,天色已明,城亦大開。
他一展“仙符衛”令牌,城門守衛不過值勤的帶刀衛,此時急忙放行。
楊東篤往東而去,待到紅日升起,才來到了一處亂葬崗,然後將死去的妓子丟下。
旋即,他麵容變得扭曲起來,恨恨道:“哪裡跑出來的小崽子!害的老子這大半年來的功夫全白花了,殷勤全白獻了!要不是你,老子怎會憤怒到將這妓子給弄死?都是你的錯!”
昨晚,他憤怒無比。
他想著裴清月那張嬌美的臉,想著他為了這張臉而大半年沒外出弄女人,可那張臉竟卻在彆的男人身下哀喊求饒,便越發憤怒,
他早把裴清月當成了自己的女人,他也正想以此傍上闕家呢。
憤怒,讓他雙目通紅。
他對著那妓子瘋了般地發泄。
剛開始,妓子還在嘻笑著“大人饒命”,可慢慢的那嬉喊卻變成了哀求。
妓子越是如此,他越興奮,哪裡會停下?
可結果...
這妓子竟被他弄死了。
皇都死人,可不比彆處。
但他是仙符衛,再加上贖了身,那壓下此事還是沒問題的。
可是,他在仙符衛中一直是正派耿直,不畏艱難的形象,若是被彆人知道了,他的形象就全毀了,原本因他敦厚形象而賞識他的貴人也會離他而去。
所以,他趁著天未亮,急忙買了那妓子,然後匆匆送到城外亂葬崗,此時拋下還不放心,又下馬,將其踹入一個亂葬崗的深坑,略作思索,再拔刀將其臉龐毀了。
做完這些,楊東篤才舒了口氣。
若再有人問題,他也可以說自己昨夜因被情傷故而買醉,去了天香樓,聽妓子遭遇,心生憐憫,於是給其贖身,再送其至城外,讓其回鄉。
“宋沉!宋沉!清月是我的女人!是我的!”
“賤人,你是我的,你明明應該是我的!”
“我對你那麼好,我對你那麼關心,我的心裡都是你,你為何不識抬舉!”
“宋沉,你這般的大惡人真是該死,真是該死啊!”
楊東篤憤怒地喃喃著,旋即上馬,收拾了下表情,準備返回。
可他才上馬,馬蹄才踏動幾步,他就扯著韁繩停下了。
他的對麵,一個與他年齡相仿的青年正笑笑著看向他。
見他停步,青年拱手,笑道:“今日才算見了東篤兄。”
楊東篤冷聲道:“於顯...”
於顯道:“彆誤會,剛巧昨夜值勤,無意見到東篤兄匆匆策馬出城,便心生好奇,跟了過來。
今早霧濃,旁人不識,可我對東篤兄卻熟悉的很,自能識的。”
說著,他露出笑容,道:“若知東篤兄是這般性情中人,於某早來結交了。”
楊東篤道:“你打算如何?”
於顯道:“不過區區闕家旁支的一名女眷,東篤兄當配得上更好的。”
楊東篤麵露警惕,神色陰晴不定。
於顯道:“不錯,我於家是比不上闕家,可好歹有數名修士坐鎮,東篤兄又有什麼家底?”
楊東篤道:“你於家家大業大,要我做什麼?”
於顯笑道:“我於家求賢若渴,需要的正是東篤兄這般的人才,彆的倒沒什麼。”
楊東篤遲疑片刻,緩緩點了點頭,然後策馬到於顯身側,兩人邊聊邊笑,漸行漸遠。
亂葬崗,那妓子屍體隻如野狗般,無人再問,無人再管。
她被剁碎的臉龐依然在潺潺流血,一絲絲血從陰冷慘白的臉頰處淌出,繞過被刀刃戳破的眼珠子,被刀背壓裂的頭顱,又滲入其下那帶著血味的微紅土壤。
她本佳人,省吃儉用,隻為情郎趕考,然情郎上榜後卻將她拋棄。
拋棄的法子還挺彆致:先讓人給她下藥,再送她入了勾欄,然後以她身子不淨為由將她怒斥一番再離去。
當時她羞愧難當,可在許多年後知道了真相了,卻是欲哭無淚。
她已經活得夠痛苦了,也因此沉淪放蕩,卻未曾想到最終是這般死法。
陰冷的血,裹著逐漸濃鬱的怨氣落入深壤。
啪嗒...
這怨氣似是觸碰了什麼,融入了什麼。
那是...一條誇張的怨氣“河流”。
死在這兒的,誰沒怨氣?
......
......
日頭高曬。
裴清月扭了扭臀兒,卻發現動彈不得。
相公正固定著她。
被褥裡,熱烘烘的,因扭動而微起的被褥裡,還飄出絲絲混雜著血味的靡靡氣息。
裴清月又動了幾下,發現掙脫不得,於是淡淡道了句:“不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