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陽如血,將山間小徑染成一片昏黃。龍孝陽與丁羨舞循著隱約的兵刃交擊聲,腳步不停,很快便抵達了聲響傳來的山路附近。兩人皆是心思縝密之人,見前方人影攢動、殺氣彌漫,並未貿然靠近,而是默契地尋了一處雜草半掩的小土坡,矮身蹲下,借著坡上的灌木叢隱蔽身形,凝神觀察著前方的動靜。
直到此時,兩人方才看清場中局勢——山路中央,兩夥人馬正鬥得難分難解。其中一方約莫十幾人,皆身著緊身黑衣,臉上蒙著黑布,隻露出一雙雙透著狠厲的眼睛,每人手中都握著一柄寒光閃閃的長刀,出手招招狠辣,招招致命,顯然是慣於廝殺的死士。而在這夥黑衣人之中,有一人尤為突出,他並未用刀,反手持一柄細長長劍,身形輾轉騰挪間,長劍出鞘收劍快如閃電,劍風呼嘯,逼得對手連連後退,顯然是這夥黑衣人的領頭之人。
與黑衣人對峙的,卻是四名身著素色長袍的年輕人。這四人看著不過二十出頭的年紀,身形挺拔,麵容沉靜,手中同樣握著長劍。雖敵我人數懸殊,他們卻絲毫不顯慌亂,四人彼此配合默契,劍招沉穩淩厲,攻守有度,即便麵對黑衣人潮水般的攻勢,依舊穩穩占據上風,絲毫不落下風。
在兩夥人打鬥的不遠處,停放著一頂裝飾素雅的青竹轎子,轎身由上好的楠木打造,四周掛著淡青色的紗簾,轎旁還散落著幾根轎杆。龍孝陽與丁羨舞對視一眼,心中已然明了,這四名素袍年輕人,想必就是抬轎之人。
見黑衣人步步緊逼,四名轎夫漸有吃力之勢,龍孝陽當即就要起身竄出去相助,卻被身旁的丁羨舞一把拉住手腕。“孝陽,先彆出去,你看。”丁羨舞的聲音壓得極低,眼神卻緊緊盯著那頂青竹轎子。
龍孝陽順著她的目光望去,恰好一陣山風吹過,輕輕掀起了轎簾的一角,露出了轎內的景象。隻見轎中端坐著一位老者,約莫六十多歲的年紀,滿頭銀發梳理得一絲不苟,身著一件月白色的錦袍,麵容清臒,雙目緊閉,一隻手隨意地搭在身旁的小幾上,食指正有節奏地輕輕敲打著桌麵,神情淡然自若,仿佛轎外的刀光劍影、生死搏殺,都與他毫無關係,根本不值得他睜眼一看。
龍孝陽心中一驚,默默縮回了將要邁出的腳步,低聲歎道:“看來這人對那四個轎夫的武功,倒是極為有信心啊!”
丁羨舞卻輕輕搖了搖頭,眼神中帶著一絲篤定:“不,他不是對轎夫有信心,是對他自己的武功有信心。”
龍孝陽聞言,滿臉疑惑地看向她:“你認識這位老者?”
丁羨舞微微側過臉,將聲音壓得更低,幾乎隻有兩人能聽見:“轎簾擋著,沒看太清楚,他好像是……明玄老人!”
龍孝陽皺著眉仔細回想了片刻,卻沒什麼印象,不由得問道:“明玄老人是誰啊?很厲害嗎?”
“你忘了?天機樓每五年舉辦一次武林比武大會的事。”丁羨舞耐心解釋,“明玄老人就是天機樓的現任掌門,正是他一手組織了這五年一度的比武大會。”
龍孝陽仍是不解,眉頭皺得更緊:“可天機樓向來以機關暗器聞名江湖,就算是掌門,也未必武功高強吧?畢竟他們的長處不在拳腳兵刃上。”
“以前的天機樓掌門確實如此,但明玄老人不一樣。”丁羨舞輕輕搖頭,語氣中帶著幾分敬佩,“他早年本是少林寺的武道高僧,當年在少林寺時,就已是同輩中的頂尖高手,很少有人能在他手下走過百招。你也知道,少林寺乃是武林中的泰山北鬥,能在寺內武功排到前列的人,絕非尋常之輩。隻是至今沒人知道,他當年為何會突然舍棄少林寺的身份,轉而加入天機樓,還當上了掌門,組織起這比武大會,這在武林中一直是個解不開的迷。”
就在兩人低聲交談之際,場中的打鬥聲突然戛然而止。龍孝陽與丁羨舞心中一凜,連忙抬頭望去,隻見剛才還凶神惡煞的黑衣人,此刻已然儘數倒在地上,有的捂著傷口呻吟,有的則直接昏死過去,唯有那名手持長劍的領頭人還站在原地,麵色蒼白,呼吸急促。而四名素袍轎夫則手持長劍,一步步朝著他逼近,眼神銳利如鷹,氣場逼人。
領頭黑衣人不住地後退,握著長劍的手微微顫抖,聲音中帶著掩飾不住的膽怯,卻仍強撐著喊道:“明玄,我家主人這是給你機會!投靠我家主人,才是你最好的選擇!否則,一旦我家主人生氣,你……”
他的話剛說到一半,轎內的明玄老人突然抬起手,猛地一拍轎壁。“砰”的一聲悶響過後,一股強勁的氣浪瞬間從轎內擴散開來,如同一陣狂風席卷而過,吹得周圍的草木劇烈搖晃,地上的落葉碎石也被卷得漫天飛舞。
那領頭黑衣人正說著話,猝不及防被氣浪擊中,身子猛地一顫,隨即“哇”的一聲,一大口鮮血噴湧而出,踉蹌著後退幾步,“噗通”一聲單膝跪倒在地,手中的長劍也“當啷”一聲掉在地上,顯然已受了不輕的內傷。
龍孝陽在土坡後看得真切,不由得在心中暗叫一聲:“好深厚的內功!僅憑氣浪就能傷人,這明玄老人的武功,果然名不虛傳!”
這時,轎內傳來明玄老人沉穩有力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遍了整個山道:“回去告訴你家主人,我明玄素來不願參與江湖中的紛爭,但若是逼人太甚,那就休怪我不客氣了。”
領頭黑衣人捂著胸口,艱難地抬起頭,眼神中滿是驚懼,不敢再多說一個字,隻是輕輕點了點頭,用儘力氣說道:“我……我們走……”
話音剛落,兩名還能行動的黑衣人連忙從地上爬起來,一左一右攙扶起他們的領頭人,三人互相支撐著,狼狽不堪地朝著山路深處走去,很快便消失在密林之中。
四名素袍轎夫收起長劍,快步走到青竹轎前,齊齊躬身行禮,其中一人開口說道:“師父,黑衣人已經退走,我們繼續趕路吧?”
轎內的明玄老人緩緩說道:“不急,你們先退下吧,我要和坡上的兩位小友說幾句話。”
四名轎夫聞言,彼此交換了一個眼神,沒有多問,躬身應了聲“是”,便轉身走向不遠處的一棵大樹下,停下腳步閒聊起來,卻刻意與轎子保持著一段距離,顯然是不想打擾接下來的談話。
緊接著,明玄老人的聲音再次響起,直接朝著龍孝陽與丁羨舞藏身的土坡方向喊道:“坡上的兩位小友,出來吧。”
龍孝陽與丁羨舞對視一眼,知道自己的行蹤早已被對方察覺,也不再隱瞞,當即站起身,腳尖輕輕一點地麵,身形如輕燕般躍起,幾個起落便落在了青竹轎前。
龍孝陽率先拱手行禮,語氣中滿是敬佩:“前輩僅憑氣浪便能擊退強敵,這般深厚的內力,真是讓在下佩服不已。”
丁羨舞則對著轎簾微微一笑,語氣熟稔了幾分:“明玄前輩,幾年不見,您彆來無恙啊!”
明玄老人伸手撩起轎簾,目光落在丁羨舞臉上,先是微微一愣,隨即臉上露出了溫和的笑容:“原來是丁女俠啊!剛才隔得遠,老夫眼拙,竟沒認出你來。”
丁羨舞笑著回應:“前輩客氣了。不知您今日怎麼會來這荒山野嶺,這是要往何處去?”
明玄老人緩緩從轎中走下,目光落在龍孝陽身上,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眼中閃過一絲讚許:“不錯,身形挺拔,氣息沉穩,是個練武的好材料。而且看你的麵相,眉宇間帶著一股正氣,也是個正直可靠之人!”
龍孝陽聞言,連忙拱手笑道:“前輩過獎了,在下龍孝陽。”
明玄老人聽到“龍孝陽”三個字,先是微微一愣,隨即若有所思地說道:“龍孝陽……這個名字,老夫倒是聽說過。不知江湖中人稱‘玉劍仙子’的龍孝敏,與你是什麼關係?”
龍孝陽臉上露出一絲笑意:“前輩說的正是家姐,沒想到前輩竟認識她?”
明玄老人輕輕點了點頭,眼中帶著幾分了然:“原來如此啊!”說著,他轉頭看了一眼身旁的丁羨舞,意有所指地笑道,“丁女俠不僅武功高強,性子也爽朗大方,是個難得的好姑娘,龍少俠可要好好珍惜才是。”
龍孝陽聞言一愣,隨即明白了明玄老人的意思,不由得笑了笑,認真地說道:“前輩放心,我會的。”
一旁的丁羨舞聽到這話,臉頰瞬間染上一層紅暈,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明玄前輩,您就彆拿我取笑了……”
明玄老人哈哈一笑,隨即話鋒一轉,目光重新落回丁羨舞身上,語氣帶著幾分探尋:“丁女俠,上次天機樓的比武大會,你並未參加。不知是家中有事耽誤了,還是真的如江湖傳言那般,對武林中的爭鬥徹底沒有想法了?”
丁羨舞聞言,臉上的紅暈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淡然的微笑,她輕聲說道:“前輩,我確實不想再參與這些江湖紛爭了。如今,我隻想找一個安靜的地方,過些與世無爭的日子……”說著,她轉過頭,含情脈脈地看向身旁的龍孝陽,眼中滿是溫柔。
明玄老人看著兩人,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連連點頭:“那就好!那就好!”
龍孝陽與丁羨舞對視一眼,都有些摸不著頭腦,不明白明玄老人為何會如此說。龍孝陽忍不住開口問道:“前輩,您這話是什麼意思?她不參加比武大會,有什麼好不好的?”
明玄老人轉頭看了一眼不遠處正在閒聊的四名轎夫,又回過頭來,神色變得嚴肅了幾分,緩緩說道:“既然你是孝敏的弟弟,那老夫也就不瞞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