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陽如血,將天際染成一片昏紅。龍孝陽與謝寧並肩走在蜿蜒的官道上,塵土沾了兩人的衣擺,連日趕路的疲憊讓他們的腳步都添了幾分沉重。此刻遙遙望見前方隱在山坳裡的村落炊煙,兩人眼中都透出些許鬆快。
“師兄,前麵該是清溪村了,方才問路時,樵夫說這是往京城最近的岔路。”謝寧拭了拭額角薄汗,聲音帶著幾分沙啞。龍孝陽抬眼望去,暮色已像墨汁般暈開,遠山輪廓漸漸模糊,村落裡的燈火稀稀落落亮起。他看了眼身旁臉色微白的師妹,溫聲道:“天色晚了,先找處人家借宿,明日再趕路。”
兩人順著田埂走到村口,一座老舊的木橋橫在潺潺溪流上,橋身由粗壯的圓木拚接而成,欄板已有些朽壞,踩上去發出“吱呀”的輕響。“寧寧,你在這歇會兒,我去村裡問問有沒有可借宿的人家。”龍孝陽將背上的行囊遞給她,又叮囑道,“若有生人靠近,莫要輕易搭話。”謝寧點點頭,在橋邊的青石上坐下,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的劍穗。
龍孝陽沿著村道走了幾步,見最靠近橋頭的一戶人家亮著油燈,院牆是低矮的土坯牆,院裡種著幾株老槐樹。他抬手輕叩木門,“咚咚”聲在寂靜的暮色裡格外清晰。片刻後,門“吱呀”一聲開了條縫,一個頭發花白的老者探出頭來,臉上布滿溝壑,眼神卻還算清明。
“小夥子,你找誰?”老者扶著門框,聲音帶著老年人特有的遲緩。龍孝陽連忙拱手,姿態恭謹:“老伯,晚輩龍孝陽,與師妹謝寧路過此地,恰逢天色已晚,想在府上借宿一晚,隻需一席之地即可,明日便走,定不叨擾。”
老者上下打量他一番,見他身著素色勁裝,腰懸長劍,眉目清朗,周身並無凶戾之氣,便側身讓開門口:“行,進來吧。我這老婆子走得早,兒女都在外頭,家裡就我一個人,也空得很。”龍孝陽心中一喜,連忙謝過,轉身朝橋邊揮手:“寧寧,過來吧,我們今晚就在這住下。”
可揮了半晌,橋邊的謝寧卻依舊坐著不動,脊背挺得筆直,像是在凝神看著什麼。龍孝陽心頭微疑,快步走了回去,剛走到她身後,便聽到她聲音帶著幾分顫意:“師兄,你看下麵……”
他順著她的目光低頭望去,橋下溪水潺潺,岸邊的水草長得齊腰深,在暮色裡泛著暗綠的光。起初並未見異常,待目光掃過水流較緩的橋洞下時,才瞥見一團深色的東西被水草纏住——那竟是一具蜷縮的屍體,衣袍被水流泡得發脹,若不是水草勾住了衣角,早已被衝往下遊,加之岸邊草木茂密,不仔細看根本難以察覺。
龍孝陽神色一凜,沉聲道:“寧寧,你先隨老伯回屋休息,我下去看看情況,片刻便來尋你。”謝寧雖有些擔憂,但也知師兄行事穩妥,便點頭起身,跟著隨後趕來的老者往院裡走。
龍孝陽繞到橋底,踩著濕滑的卵石小心翼翼靠近。溪水不深,隻到腳踝,冰涼的水流漫過鞋麵,讓他更添了幾分警惕。他俯身撥開纏在屍體上的水草,將人輕輕拽上岸,平放在岸邊的草地上。借著最後一點天光,他看清這是個二十多歲的年輕男子,麵色慘白,嘴唇青紫,顯然已死去多時。
可仔細一看,龍孝陽卻皺起了眉——這男子胸口處有一道深可見骨的刀口,邊緣整齊,顯然是利器所傷,絕非溺亡。隻是屍體在水裡泡了太久,傷口早已不再流血,衣袍也被泡得看不出原本的顏色。他站起身環顧四周,黃昏的村落靜得出奇,連犬吠聲都沒有,田埂上空無一人,隻有晚風卷著落葉沙沙作響。
“罷了,先將他移到橋頭,明日村民自然會發現。”龍孝陽想著,俯身抓住屍體的衣領,將人拖到橋頭的空地上。就在他鬆手起身時,指尖不慎蹭到了屍體的臉頰,竟觸到一片微微翹起的薄皮。
他心中一動,好奇心起,伸手捏住那片翹起的邊緣,輕輕一撕——隻聽“嗤”的一聲,一層薄薄的人皮麵具被完整撕下,露出一張熟悉的麵容。龍孝陽瞳孔驟縮,倒吸一口涼氣——這張臉,竟是劍仙門掌門“血魔鬼劍”鐘離川!
鐘離川雖武功不及自己,卻也是江湖上數得著的高手,一手“流光劍”縱橫南境,尋常人根本近不了他的身,是誰能將他一劍斃命?更詭異的是,為何要給他戴上人皮麵具,將屍體拋入河中?無數疑問在腦中盤旋,龍孝陽不及細想,轉身便朝那戶人家跑去。
“寧寧,快開門!我發現了怪事!”他抬手拍門,可敲了好幾下,院裡卻毫無動靜。他心中猛地一沉——方才老者說家中無人,可寧寧就在裡麵,以她常年習武的耳力,絕不可能聽不到敲門聲。“不好!”
龍孝陽低喝一聲,運力於掌,猛地一腳踹在木門上。“哐當”一聲,木門應聲而開,院裡靜悄悄的,隻有風吹動院角的柴草發出輕響。正對著院門的小屋房門緊閉,門縫裡透出微弱的油燈光。他足尖一點,身形如箭般掠到門前,正要抬腳踹門,耳畔忽然捕捉到一絲極細的風聲——是利器破空的聲音!
他下意識側身閃躲,幾乎是同一時間,一把短刀從門縫裡疾射而出,刀刃擦著他的臉頰飛過,“篤”地釘在院牆上,刀柄還在微微顫動。龍孝陽眼神一寒,反手抽出腰間的“問雨劍”,劍光出鞘時帶出一道冷芒,緊接著一腳踹開房門。
兩道黑影從門內疾射而出,一左一右,長劍直刺他的咽喉與心口,招式狠辣迅捷。龍孝陽足尖點地,身形向後翻躍,避開兩道劍鋒,長劍在手中挽出一個劍花,穩穩落在院中。待那兩人站穩身形,四目相對,雙方都是一怔。
“公孫閣主?於宗主?”龍孝陽收了劍勢,眼中滿是詫異。對麵兩人,一人身著素色長裙,麵容清麗,正是靈羽閣閣主公孫若;另一人身著太極袍,麵容方正,乃是太極宗宗主於成賀。
公孫若與於成賀也收了劍,連忙拱手行禮,語氣帶著幾分歉意:“原來是龍少俠,方才多有冒犯,還望海涵。不知龍少俠怎會在此處?”
“先不說這個,”龍孝陽心頭記掛著謝寧,急忙問道,“兩位方才可曾見到我的師妹謝寧?她方才隨一位老伯進了這院子,此刻卻不見蹤影。”
“龍少俠莫急。”公孫若連忙安撫道,“謝姑娘並未出事,方才她追著一個黑衣人出去了。以謝姑娘的武功,尋常人傷不了她,想來片刻便會回來。”
龍孝陽聞言走進屋內,隻見屋裡陳設簡陋,一桌一椅,牆角堆著些雜物。後窗大開著,窗框上的木條斷裂散落一地,顯然是有人破窗而出時留下的痕跡。他心中稍定,轉身看向兩人:“不知兩位為何會在此處?又是如何與寧寧遇上的?”
於成賀歎了口氣,解釋道:“我們皆是收到三王的請柬,前來京城參加比武大會。請柬上特地注明需掌門人親自前往,不得帶弟子隨從,我與公孫閣主的宗門離得近,便相約一同趕路,也好有個照應。”
公孫若接著說道:“我們比龍少俠先到一步,也是向這位老伯借宿。我因是女子,便讓老伯收拾了柴房暫住,免得不便。剛收拾妥當,於宗主便說他是男子,讓我住正屋,他去柴房。就在這時,老伯領著謝姑娘進來了,我們正要上前打招呼,卻見謝姑娘突然拔劍對著老伯,兩人瞬間打了起來。我們剛反應過來,他們已破窗而出,謝姑娘追著那老伯去了,我們正想跟出去,便聽到了你的敲門聲,隻當是那老伯的同夥,才想著先埋伏起來,沒想到竟是你。”
龍孝陽聞言眉頭緊鎖,那老伯竟是假的?他剛要說話,就見後窗人影一閃,謝寧縱身躍了進來,衣袂帶風,額角帶著點薄汗,卻不見狼狽。她看到龍孝陽,臉上露出笑意:“師兄,你這是要去追我嗎?”
“你沒事吧?”龍孝陽連忙上前,見她並無傷處,才放下心來,“方才到底是怎麼回事?”
謝寧拉過一旁的木凳坐下,端起桌上的涼茶喝了一口,緩聲道:“那老伯是黑衣人假扮的,我剛跟著他進院,就察覺他腳步沉穩,絕非尋常老人的模樣,正想試探,他突然轉身襲我,招式陰狠。我與他拆了幾招,他見不敵,便破窗而逃,我追了一路,卻被他鑽了山林的空子,讓他跑了。隻是我實在想不通,他為何要假扮老人引我們來此,又為何突然偷襲我。”
龍孝陽沉吟片刻,看向公孫若與於成賀:“兩位收到請柬是何時?除了你們,還知曉有哪些門派收到了邀請?”
“約莫十天前收到的請柬。”於成賀回憶道,“據我所知,除了靈羽閣與太極宗,劍仙門的鐘離川也收到了邀請。隻是劍仙門素來與我們這些名門正派不甚和睦,故而我們並未同行,各自趕路。”
“鐘離川……”龍孝陽臉色一沉,沉聲道,“方才我在橋下發現了一具屍體,那人戴著人皮麵具,撕下麵具後,正是鐘離川。他胸口有致命刀傷,顯然是被人所殺,死後還被偽裝成了普通人的模樣拋入河中。”
這話一出,公孫若與於成賀皆是大驚失色。“竟有此事?”公孫若臉色發白,“鐘離川武功不弱,能殺他的人屈指可數,是誰敢如此大膽?”
“更奇怪的是,前幾日我曾聽朋友說,見到了早已死去的蘇萬群。”龍孝陽的聲音裡帶著幾分凝重,“蘇萬群死於幾日前,如今卻有人假扮他現身,再加上鐘離川的死,總覺得事情不對勁。”
於成賀皺著眉思索片刻,道:“依我看,或許是有邪門歪道想效仿當年的天龍教,裝神弄鬼攪亂江湖,不足為懼。眼下當務之急是趕去京城,若這些事真與比武大會有關,到了京城總能查出些眉目。”
龍孝陽點了點頭,目光掃過屋內:“也好,今晚便在此將就一晚,明日我們一同趕路,也好相互照應。”
幾人議定,公孫若看向謝寧,溫聲道:“謝姑娘,今晚你我便同住這正屋,讓他們兩個男子去柴房歇息吧。”謝寧笑著應了,跟著公孫若往內屋走去。於成賀則拿起牆角的草席,對龍孝陽道:“龍少俠,隨我去柴房吧,雖簡陋些,倒也能歇腳。”
龍孝陽卻擺了擺手,臉上帶著幾分倦意,卻難掩警惕:“我暫且不困,你們先去休息,我在院門口守著,免得再出變故。”說罷,他轉身走出屋,在院門口的門檻上坐了下來,腰間的問雨劍斜斜靠著,目光警惕地望著漆黑的村口。
夜色漸深,晚風帶著涼意吹過,院中的槐樹葉沙沙作響。片刻後,謝寧輕步走了出來,在他身後輕輕一拍肩膀,輕聲道:“師兄,我也睡不著,陪你坐一會兒。”
龍孝陽回頭,見她披著一件薄衫,眼中帶著關切,心中一暖,點了點頭。兩人並肩坐在門檻上,望著遠處沉沉的夜色,各自沉默著。
謝寧看龍孝陽沉默不語說道“你在想什麼,讓我猜猜…”
龍孝陽一聽轉頭看向謝寧“好,你猜猜看我在想什麼?”
謝寧一笑“你在想為什麼會有人殺害鐘離川,又為什麼會遇到這兩個掌門,他們到底是好是壞,是正是邪…還有就是為什麼有的人會死而複生…”
龍孝陽微笑一下“還有一個你沒猜到,為什麼我們沒有收到姐姐的通知,參加比武大會,三王能通知這些掌門,我姐姐不可能不知道比武大會的具體時間,她為什麼會不告訴我呢,而他們卻知道了時間來京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