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騎飛馳,鈴聲遠播。
快馬踏過開遠門。
青衣,短幡,懸銅鈴。
街道上的行人商旅紛紛避讓:“出什麼大事了?怎還有青衣快騎八百裡加急。”
興慶宮外。
六十有二的李林甫扶著腰間白玉革帶,緩步拾級而上。
人雖老,可腳下的步子,走的端正。
當值宦官見是右相,忙不迭掀開明黃帷帳。
“聖人,河西道八百裡加急。”
李林甫規規矩矩的站在外頭,低眉順眼。
“進來!”
內侍太監相迎,李林甫畢恭畢敬的捧著卷軸走進殿內。
內侍太監接過卷軸,攤開在聖人麵前。
略掃一眼上麵完好的蠟封。
“李相可曾看過?”
李林甫拱手回道:“回稟聖人,邊關急報自當由聖人親啟。”
李隆基低眉看著麵前的李林甫:“你也看看吧。”
李林甫快速掃過,麵色變得極其難看。
“聖人!萬萬不可!”
李林甫顧不得聖前失儀,跪在李隆基麵前。
“聖人!吐蕃內亂已平,又吞占吐穀渾多年,實力遠勝往昔。檄文既出,虛實皆成兵端,望三思啊!”
李隆基並未回應,隻是淡淡的看著。
這些年密奏李林甫的奏章,怎麼都燒不乾淨。
李隆基低眉望著李林甫那張“憂國憂民”的臉。
“那李相覺得當如何?”
李林甫故作思慮,開口說道:“不如聖人給那皇甫惟明口頭許諾。”
“此計若成,全仗聖人威嚴。”
“此計若敗,聖人全當不知,自當讓皇甫惟明前來領罪受罰。”
李隆基笑了,笑的很大聲。
口蜜腹劍,嫉賢妒能。
何嘗不是自己想要的?
對於帝王來說,一個有把柄在手,又能體己,還能把事情做好的丞相,才是最好的丞相。
李林甫擔任右相兼尚書左仆射,已有十一年了。
權利這東西的魔力就在於此。
一旦你沾染上了些許味道,想要再放下,便如刮骨抽髓。
因為權利,親奶奶廢掉了自己的父親,幽禁九年。
因為權利,母親竇氏被誣陷為“厭蠱詛咒”,死的不明不白。
因為權利,大伯母毒殺自家大伯。
因為權利,姑姑想要廢自己太子之位。
這像是隴西李氏的命數。
隻要想要坐在最高的椅子上,隻要自己想活下去,渾身都必定沾染上“自家人”的鮮血。
人老了,難免就開始有些戀舊。
許是想起了那些已故舊人。
“太真真人......”
李隆基麵露緬懷之色:“入觀整整五年了吧?”
“回稟聖人,太真真人八月便能出道觀。”
李隆基輕敲桌麵。
太後走了五年了,也到時候了。
壽王妃入壽王府五年,“太真”如今入觀中五年。
定然已經洗淨凡塵。
李隆基依舊記得十年前,第一眼看見那女子時的場景。
跪地奉茶,袖口滑落處露出的玉臂記憶猶新。
那一聲“聖人”也是那般百轉千回。
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
一句詩,道儘了太真美貌,寫完了盛唐風華。
壽王識趣,知道世上隻有“太真真人”,再無壽王妃。
否則開元二十五年,自己可以一日殺三子,便也可以一日殺四子。
唐高宗做的,自己為何做不得?
難道開元盛世,比不得永徽之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