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婉清一出現,王夫人便吃了一驚,心想:“外邊有人把守,這女子武功甚是一般,怎麼進來的?”但又一想自家人傷亡慘重,又累了一天,防守鬆懈也是理所應當。
待見段正淳與她父女相認,王夫人臉色登時一沉,木婉清是段正淳私生女之事,幾個月前大理武林傳的沸沸揚揚,她如何不知?
而這木婉清曾與“修羅刀”秦紅棉來蘇州行刺於她,這段往事刻骨銘心,可她心中日思夜想、念茲在茲的便是段正淳一人,一時心潮起伏,未有決斷,就聽院外又有女人開口說話。
段正淳聽到這兩女聲音,更是吃了一驚,不由得麵紅過耳,叫道:“紅棉,你也來了!”
先前說話的年長女子一聲冷哼,眾人轉眼望去,庭院當先走近一個中年婦人,滿麵怒色,從頭到腳一身黑,手握雙刀,尖尖的臉蛋,雙眉修長,相貌甚美,眼光中帶著三分倔強,三分凶狠。
木婉清叫了聲娘,奔上前去相見。
這中年美婦正是段正淳的另一個情人修羅刀秦紅棉。
“娘啊,你看爹都不在乎我,問都不問。”
伴隨著話音,就見一個紫衫少女從院外蹦了進來,她隻十五六歲年紀,一雙大眼烏溜溜的,白白的臉蛋,容貌甚美,但滿臉都是精乖之氣,一看就不好惹。
她身後一女子柔聲說道:“阿紫,你又胡說。你爹怎麼能不疼你呢?”
眾人向她瞧去,隻見她明豔嬌媚,款款而來,一身淡綠衣裙,巧笑溫柔,媚態天然。一雙烏溜溜的大眼晶光燦爛,閃爍如星,流波轉盼,靈活之極,似乎單是一雙眼睛便能說話一般,容顏秀麗,嘴角邊似笑非笑,約莫三十五六歲年紀。
顧朝辭王語嫣等不識她之人,先聽了她的聲音語氣,隻道她最多不過二十一二歲,哪知已是個年紀並不很輕的少婦。
大理三公四衛認得此女正是段正淳另一情人阮星竹。不由麵麵相覷,有人微微瞥了一眼王夫人,見她俏臉凝霜,心道:“王爺這次有罪受了。”
顧朝辭眼神一轉,見這三對母女,掩映流輝,可以說是奪儘天下秀色,也不怪人人生出曹賊之心,嗯,應該說是更勝曹賊之心,但也不由暗佩“諸天萬界老丈人”段正淳手段高明,豔福不淺。
段正淳歉然說道:“星竹,你怎麼也來了。”
阿紫步子一疾,奔到近前,挽住他的手笑道:“沒辦法,我娘一不見了爹爹,就像丟了魂似的,讓我一路跟著你啦。”
段正淳苦笑道:“你這丫頭就知道說好話,拍馬屁!”
阿紫笑道:“你又不是馬兒,我才不拍你呢。”
段正淳作勢佯怒,方一瞪眼,忽又忍不住笑了起來。
這時阮星竹曼步上前,拉住他的衣袖怨怪:“段郎,你年紀也不小了,怎麼還是這麼嚇唬人?方才你跟自家女婿動手,嚇得人家氣也喘不過來。”
阿紫伸出纖指,刮臉笑道:“不羞,不羞,娘你這大年紀了,還跟爹爹撒嬌。”
阮星竹白她一眼:“娘已經人老珠黃啦,再不撒嬌,你爹爹都不記得我啦,隻認得你這乖乖女兒,一心疼你,自然會忘了我了。”
段正淳極為尷尬,看向王夫人,就見她目不轉瞬地打量秦紅棉、阮星竹兩人。
王夫人隻覺兩人各有各的嫵媚,各有各的俏麗,她雖不自慚形穢,但若以“狐狸精”、“賤女人”相稱,心中也覺不妥,一股“我見猶憐,何況老奴”之意,不禁油然而生,一時間也忘了發難。
王語嫣不禁看向了顧朝辭,眼睛眨了兩眨,顧朝辭清楚她的意思,微微頷首。
王語嫣早聽顧朝辭說過,自家這個段正淳爹處處留情,你走到江湖上,碰到一個長得好看的女子,就會與你是姐妹關係。
她以前就覺誇張,現在一看,這是名副其實啊。一眨眼,她這哥哥妹妹都齊全了。
想著冷冷瞪了段正淳一眼,心道:“剛才我還怕顧郎打傷你,看來就應該讓他打你一頓才是。”
原來段正淳與阮星竹在小鏡湖之時,雖然沒了喬峰阿朱,以及四大惡人來為難他們之事。
可阿紫還是如同原軌跡一樣,到了小鏡湖,因為得罪褚萬裡,被段正淳整治了一番,扔到了水裡,阮星竹將她救了上來,從肩頭印記與脖頸上的銅片,知道這是他們的女兒阿紫。
當年段正淳與阮星竹相識之時,已有妻子刀白鳳,兩人先是生下了阿朱,第二年又生下阿紫,後來段正淳要回大理,阮星竹不放他走,兩人大吵了一場,後來沒法子,隻好分手。
未婚產子在大宋時期,為人所不齒不說,被人直接沉塘,都是尋常之事。阮星竹家裡家教很嚴,不敢將兩姐妹帶回家去。隻好分送給人家,但盼日後能夠相認,在阿朱阿紫肩頭都刺了個‘段’字。
收養她們的人,也隻知她們的娘姓阮,故而阿朱才會在聚賢莊,對喬峰說自己姓阮,但現在沒了阿朱,阿紫還是與段正淳就此相認。段譽到了小鏡湖,也與自己這個妹妹順利相見了。
可段正淳為了王夫人趕赴江南時,秦紅棉與木婉清也正好到了小鏡湖,想要殺了阮星竹。
這秦紅棉自己與段正淳有情感糾葛,卻不怪段正淳拈花惹草,到處留情,反恨旁的女子狐媚妖淫,奪了她的情郎。
因此她在得到師妹甘寶寶傳來的訊息後,便和女兒木婉清同去行刺段正淳的妻子刀白風,和他另一個情人王夫人,結果都沒成功。反而被王夫人一路派人追殺到了大理。
待得知悉段正淳又有一個相好叫阮星竹,隱居在河南小鏡湖畔的方竹林中,便又帶了女兒趕來殺人。
可她與阮星竹母女見麵後,阮星竹與阿紫都是巧舌如簧之輩,哄得秦紅棉十分歡喜,絮絮談論之下仿佛成了好姐妹,早就去了敵意。
但兩人又各懷心思,秦紅棉打聽段正淳去向,阮星竹來了個一問三不知,秦紅棉也不多說,帶了木婉清就走。
結果阮星竹知曉阿紫輕功在自己之上,段正淳與大理三公四衛都非尋常之人,行蹤不難打探,讓她去探路。
阿紫知道阮星竹這個娘是個癡心人,也不推脫,一路上跟著段正淳等人,留下‘段’字箭頭,阮星竹自然跟著,而秦紅棉母女兩又躡足跟隨著她,四人這才一起到了曼陀山莊。
這也就是曼陀山莊遭逢大變,缺了人手護衛,而那會顧朝辭與段譽大戰,眾人也都將心神放在兩人身上,這才讓四女摸近,也未察覺。
這時阿紫瞥眼見到王語嫣,便不理段正淳了,跳跳蹦蹦地奔到她的身前,一邊伸手拉她手,一變笑道:“這位姐姐可長得真俊,我從來都沒見過,可是很喜歡你哩!”
她說話頗有些卷舌之音,咬字不正,就像是外國人初學中土言語一般。
阮星竹也看向王夫人,稱讚道:“這位姑娘,便是令愛千金麼?嘖嘖嘖,生得這麼俊,也就姐姐這幅模樣方能生得出來。”
阮星竹本就巧舌如簧,古靈精怪,阿朱阿紫可說是得了她的遺傳。她見了段譽這位嫡出世子,就將其哄的暈頭轉向,對她大為同情。
而今到了王夫人地頭,她也是一頂高帽子先送了上去,她奉行的就是伸手不打笑臉人嗎。
而這阿紫又是在星宿派那種地方長大,最擅長察言觀色,拍馬屁。她一眼就看出,這裡麵的人,唯獨王語嫣最重要,隻要哄好了她,自己才能如魚得水。
怎料王語嫣卻沒讓阿紫拉住,輕輕退了一步,一語不發。
阿紫熱臉貼了一個冷屁股,也不生氣,又跑到顧朝辭麵前,將他上下一打量,眼神中透露出一股精明,拍手咯咯一笑道:“好姐夫,你也長得真俊!
你是不是就是殺了星宿老怪的‘血煞魔君’啊?我剛才進來時,可見著了我幾位師兄弟呢。你武功怎麼這麼厲害呢?能不能教教我啊?”
她乘“星宿老怪”不在,偷了他的神木王鼎,跑到中原,本來提心吊膽的,可是聽說“星宿老怪”被“血煞魔君”殺死,心裡不僅不為師父傷心,反而高興至極。
這來的路上,又聽到一些殘兵敗將說“血煞魔君”雲雲,以她的聰明,很容易對號入座了。故而才對王語嫣極為客氣。
想當初,她見到木婉清這個姐姐,那可一點都沒客氣。
顧朝辭見她如此自來熟,根本不怕生,心道:“不愧是星宿派出來的,涼薄刻在骨子裡了。”又想著:“我可不是你姐夫,你真正的姐姐姐夫都下黃泉了。”
可又一想:“阿朱死了,屍體都燒沒了,誰人又能知道她是段正淳的女兒呢,已然是件懸案了!王語嫣與她卻是同父異母的姐妹,叫自己姐夫倒也沒錯!”
隻是他還未及開口回應,
就見王夫人對著阮星竹一聲厲喝:“你少來花言巧語,我是王家夫人,誰跟你姐姐妹妹的!”
王夫人雖說對段正淳心念不已,但她畢竟也是孀居之身,當著這麼多人,和這些女子姐姐妹妹的稱呼,實在有失體統。
阮星竹長了百八個心眼,知道和王夫人相爭,自己不占便宜,很是低眉順眼道:“是啊,我說錯話了!”
阿紫心下一怒,想要開口幫腔,但見母親眼神製止自己,隻得作罷。
王夫人見阮星竹伏低做小,心下極為受用,便暫且放過了她,眼神中厲芒一閃,看向秦紅棉,森然道:“你是修羅刀秦紅棉吧,你這賤人,竟然還敢來我莊子,真不知死嗎?”
秦紅棉見她認出了自己,手中雙刀一揮,喝道:“不錯,我是秦紅棉,你這賤婢!那日我和我女兒到姑蘇來殺你,卻給你這狐狸精躲過了,儘派些蝦兵蟹將來跟我們糾纏。隻恨當日沒殺了你,你要動手,就來啊,我還怕你不成?”
木婉清也忽然插口道:“都是你這狐狸精不好,人家好好的夫妻,為什麼你要去拆散他們?害得我娘好苦,害得我……害得我……”
王夫人眼睛轉向木婉清,戟指罵道:“你這小賤人,若非嶽老三當日在大理救了你,你的腦袋早被割了,拎到我麵前了,這裡哪有你說話的份?”
大理三公四衛對望一眼,目中閃過一絲訝異之色,竟然還有這事,兩家女人都殺過一場了?
顧朝辭看著“修羅名場麵”,心下暗暗發笑,看段正淳如何解救。但也有些後怕,女人多了,豔福的確不淺,可這種局麵也是讓人大為頭疼了。
段正淳生平到處留情,對每個女子的眷戀,其實也並不勝過對元配刀白風和其餘女子,隻是他不論和哪一個情人在一起,都全心全意地相待,就為對方送了性命,也在所不惜,至於分手後彆有新歡,卻又另作彆論了。
而今見王夫人與秦紅棉劍拔弩張,卻又不知如何勸阻,他知道勸哪個,都免不了偏心之嫌,肯定是無休止的打鬨。
看著王語嫣心下一動,向她走去,伸手就要摸她頭頂,結果還沒碰到,王語嫣如受針刺,向後一縮。
段正淳怔了怔,苦笑道:“嫣兒,你不認我嗎?”
王語嫣呆了呆,點了點頭。
段正淳目不轉睛,眼裡湧出痛苦之色,長歎一聲道:“你和你娘的事,實在一言難儘,絕非我負心薄幸,有意拋棄你娘,我……”
王語嫣注視段正淳,水杏眼含煙籠愁,紅唇輕輕,雪玉的麵頰上淚滴如珠、哀婉不勝,仿佛梨花帶雨,更添無儘風姿,搖頭道:“你不要說了,你和我娘的事,我不想聽,我也管不了!
雖說我爹爹是誰,我都沒見過,可我姓王不姓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