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委第一招待所,二樓聽濤廳。
走廊上鋪著厚重的深紅色羊毛地毯,將所有人的腳步聲都吸納得無聲無息。
在劉建明的引導下,高建國和已安頓好行李的梁瑜來到了包廂門前。
“高書記,梁瑜同誌,就是這裡了。”劉建明在一扇雕琢精美的雙開紅木門前停下腳步。
包廂門虛掩著,透出裡麵溫暖的燈光,高建國率先上前兩步,卻沒有立刻推門。
他站在門口,動作細微卻刻意地整理了一下本無褶皺的衣領,深吸一口氣。
刹那間,他臉上那股揮灑自如的江湖氣收斂無蹤,轉而換上了一副恭謹而嚴肅的工作神態。
他抬手,用指節不輕不重地叩了三下門。
“篤、篤、篤。”
“進。”裡麵傳來一個沉穩平和,聽不出情緒的聲音。
高建國回頭向梁瑜微微頷首示意,隨即先一步推門而入。
梁瑜緊隨其後跟了進去,他心底也確實想看看。
這位不請自來的高書記,將如何麵對級彆更高、且未必歡迎他的黃部長。
正對門的紅木椅上,黃嚴軍正戴著眼鏡看報紙。
聽到動靜,他頭都沒抬,隻是手指輕輕翻過一頁報紙,發出“嘩啦”一聲脆響
“嚴軍部長,沒打擾您休息吧?”高建國站在離桌子兩米遠的地方,微微欠身,聲音壓得不高不低,透著對上級的絕對尊重。
直到這時,黃嚴軍的目光才從報紙邊緣移開,緩緩上抬。
他推了推眼鏡,眼神裡沒有半點驚訝,隻有一種看透一切的淡然。
“是建國啊。”黃嚴軍摘下眼鏡,慢慢折疊,“綠藤到省城的路,修得不錯嘛。
下午剛在省政府那邊看見你的車牌,這會兒就到我這兒了?消息夠靈通的。”
高建國臉上笑容不變,仿佛沒聽出這層敲打。
他上前一步,拿起桌上的茶壺,自然地給黃正剛續上水:
“部長批評得是,不過這次可不是我消息靈通。
是剛才在省政府彙報工作時,李省長特意提點的。”
高建國放下茶壺,神色變得鄭重:“李省長指示,這次中組部選派乾部下來,是給綠藤輸血。
他擔心我們基層那個草台班子接不住這麼好的人才。
讓我務必第一時間向組織部彙報,把迎新的工作做細、做實。”
黃嚴軍聽著高建國這番滴水不漏的解釋,輕哼了一聲,拿李達康當擋箭牌?這老油條。
他沒有接高建國關於“省長指示”的話茬。
既不表示認可,也不反駁,就這樣把高建國的話頭硬生生晾在了半空。
這種沉默,往往比直接批評更讓人難受。
隨後,黃嚴軍的目光直接越過高建國,落在了梁瑜身上。
那原本冷淡的眼神,在觸及梁瑜的瞬間,微不可察地柔和了幾分。
“小梁來了?”
黃嚴軍並沒有起身,隻是抬起手,指了指自己右手邊的那張空椅子
“過來,坐這兒,你是中組部選派的乾部,又是我們從漢東走出去的青年才俊。
坐我身邊,讓我好好看看,精氣神到底怎麼樣。”
此話一出,包廂內的空氣瞬間凝固。
一旁原本準備落座的高建國,動作猛地一僵,臉上那副恭謹的笑容差點掛不住。
按規矩,他是綠藤市書記,黃嚴軍是省常委,這個主賓位理應是他高建國的。
而梁瑜隻是個副書記,哪怕背景再深,在這種正式場合,也不能壓過頂頭上司。
黃嚴軍這一手,分明是當眾打臉,他是在告訴高建國:
在你綠藤你是土皇帝,但在我這兒,梁瑜的分量比你重。
你要是不懂規矩亂跑,我就讓你知道什麼叫規矩。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梁瑜身上,這哪裡是讓座,這分明是遞刀子。
梁瑜若是真坐了那個位置,雖然是聽了黃嚴軍的話,但也等於當眾踩了高建國的臉。
然而梁瑜豈會如此不諳世事?他神色平靜,快步走到那張主賓椅旁。
卻沒有立刻坐下,他雙手穩穩扶住高背椅的椅背,停頓了微妙的一秒。
然後迎著黃嚴軍的目光,語氣恭敬卻異常堅定:“黃部長,這個位置,我不能坐。”
黃嚴軍眉毛一挑,似笑非笑:“哦?育良書記沒教過你,下級要服從上級?”
“教過。”梁瑜回答得不卑不亢,“但高老師更教過我,班長就是指揮員,任何時候都不能亂了陣型。”
梁瑜轉過身,麵向臉色僵硬的高建國,臉上露出了謙遜的笑容:
“高書記是我們綠藤班子的班長,也是我的直接領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