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他娘的晦氣,這種鬼地方就不是人呆的!張...嗚嗚嗚...”
三人才坐下來,那位巡檢副使就又開始滿嘴屁話的抱怨起來。
話還沒說完,就被裘興和另一位巡檢使捂著了嘴。
“你他娘的阿嚏...想害死我們?”
那人還想掙紮,卻無意間順著裘興的眼神看向了牢獄那伸手不見五指的深處不知何時出現了兩道人影。
兩個身影連腳步聲都沒有,就猶如鬼魅一般腳步飄忽的走到了三人麵前。
待徹底看清了來人穿的竟是宮中的衣著後,那名被捂住嘴巴的巡檢副使就徹底老實了下來。
其中一人用尖銳的聲音朝三人命令道:
“把你們的令牌拿出來。”
同樣是檢查身份令牌,比起獄外的獄曹,眼前的兩人態度惡劣了不知道多少倍。
可偏偏剛剛還叫囂的那名巡檢副使連屁都不敢放一個,乖巧的將腰間的令牌取下,遞了上去。
檢查過令牌後,那兩人點了點頭,又命令道:
“馬上要到送囚食的時間了,你們待會兒安排一個進來送食。”
說完,便不等三人答複,就又退回了黑暗之中。
三人麵麵相覷,不知如何是好。
那被捂嘴的巡檢使這回老實了許多,低聲說道:
“這兩位走路都沒腳步聲的,也太嚇人了吧,待會還是你們去送吧,我剛剛差點說錯了話,可不敢再進去了。”
“阿嚏,這地下太陰涼了一點,我這前幾天感染風寒,也不太適合進去了,要不裘兄您看?”
裘興見兩人將這差事畏如獅虎推脫至此,隻能無可奈何的應了下來。
囚餐很快就被獄曹送了進來。
送來的囚食根本就不能被稱作食物,那隻是摻了碎石和糙米的潲水,以及已經發餿了的饅頭。
裘興從獄曹手裡接過裝盛著食物的木桶,一手提著桌上的鬆油燈,轉身就要走入牢廊,那兩道藏在陰影裡一直沒有動靜的人影再一次無聲無息的走了出來。
其中一人上前,用乾瘦的手將裘興渾身上下搜查了一遍,就連鞋底和嘴中都沒有放過。
另一個人也沒有閒著,在將木桶裡的所有饅頭統統扒開檢查後,又用手伸入那桶混雜著碎石的潲水裡攪動了一圈。
再三確認沒有異常過後,兩人才側身讓開,將裘興放進了牢獄的廊道之中。
即便如此,這兩人還是猶如鬼影一般,默不作聲的跟在裘興的身後,死死的盯著裘興的一舉一動。
大理寺的牢獄裡被關了數十人,大多因嶽飛謀逆一案受到牽連的嶽家軍將領的親人家屬。
這些人從被人不分青紅皂白的緝拿入獄後,已有月餘。
雖然在秦檜死後境遇稍稍好了不少,但還是受儘了折磨,大多身形枯瘦,蓬頭垢麵。
見裘興提著飯食走近,也隻是如同行屍走肉般麻木的看向他,麻木的端起碗和饅頭咀嚼。
再往裡走,牢房也從木樁換成了手臂處的鐵樁,這裡關押的便是嶽家軍中被擒的將領。
這些將領的情況比起外麵那些人還要糟糕,大多雙手雙腳皆被栓上了鐐銬,渾身上下已無一處完整的地方,身上的囚衣已經被汙血染成了黑色。
裘興甚至認出了其中一人正是嶽飛嫡子,12歲時便從軍抗金,與父一同南征北戰,執掌背嵬軍,戰功彪炳的嶽雲。
此刻的嶽雲哪裡還有勇武過人,鋼筋鐵骨的模樣,雙手雙腳上的指甲已經被人生生拔下,雙腳踝處被開了一條手指寬的血口,因無藥醫治,血肉早已腐爛,蛆蟲與烏蠅橫生,甚至還有老鼠啃咬過的痕跡。
若非裘興當年曾隨趙瑗在臨安城門前見過嶽雲,此刻也決計不會講眼前這位隻剩下一口氣的爛肉當做是昔日那位意氣風發豪氣乾雲的少年將領。
可惜裘興現在什麼事情都做不了,為了不耽誤公爺的大計,他隻能默默多舀了半根指甲蓋深的潲米湯在嶽雲的碗裡。
就這樣,裘興也聽到了身後兩人略顯不滿的哼哼聲。
大理寺獄最後一間牢房用鐵門封著,隻開了一道僅能供碗遞進去的口子。
裘興走到鐵門前時聽到裡麵傳來沉重的鎖鏈聲,一道中氣十足的聲音從裡麵鐵門內傳來。
“什麼人?”
身後的兩道身影嘀咕了一聲。
“真是見了鬼了,被整得最慘,結果還能和個沒事人一樣。”
“送飯的。”
裘興回應了一聲,放下木桶與鬆油燈,趁著身後兩人不注意的時候,在鬆油燈座的底部捎出來一枚小如碎石的蠟丸,順著動作落入了米湯裡,和米湯中的碎石粒混淆在了一起,若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
這枚微小的蠟丸在他先前就趁機藏在了燈座下,那兩人隻顧著檢查極易藏匿東西的食物與裘興身上,卻忽略了一直留在牢中的鬆油燈,這才被裘興順利將其帶了進來。
即便如此,裘興的動作也十分小心細微,這兩人武功極強,就連裘興都感到一絲危險,稍有大意就有可能被他們發現了其中端倪。
幸好這兩人或許是認為萬無一失了的緣故,兩人並未察覺到裘興的微小動作,但裘興依舊不敢鬆懈。
隻因他知道高超的習武之人有時甚至能夠看透他人脛骨皮肉上一些微小變化,此刻若是他稍有放鬆,就可能被身後兩人察覺!
恰在此時,牢中再次傳來那道中氣十足的聲音。
“外麵是什麼時候了?”
裘興沒有回答,安心舀著潲米湯。
“宋金合議成了嗎?”
“我們要割多少裡地?給多少歲銀?”
身後兩人不屑的哼了一聲,輕啐道:
“哼,每次都是這些問題,快要死了還不死心。”
牢獄裡的聲音見裘興沒有回他,悠悠歎了口氣,再次問道:
“我兒子還活著嗎?我已經三天沒聽到他的聲音了。”
這次那聲音裡帶上了一絲懇求。
裘興愣了一下,,他想起方才經過牢房時看到的那個已經隻剩下微弱呼吸的少年將軍,不知該是否沉默。
這一楞,卻仿佛度秒如年,直到裘興輕輕應了一聲。
“嗯。”
牢裡沉默了許久,直到裘興將米湯與饅頭透過鐵門的洞口遞了進去,也再也沒有聲音傳來。
他歎了口氣,轉身拎著木桶朝屋外走去。
還沒有走幾步,他聽到身後鐵門裡的聲音再次傳了出來。
“小兄弟,麻煩你幫我一個忙。”
三人同時停下了腳步。
“幫我告訴秦檜,天日昭昭,人心灼灼,我大宋將士用命換來的十年之功被他毀於一旦的債,我死後自有天下人向他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