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爺,車馬已經備好了,我們隨時可以出發。”
趙瑗坐在書桌前,聽著眼前官員做著彙報。
他留下了幾人在德清後,便立即吩咐了其他隨行人員備好車馬,儘快出發。
如今車馬齊備,趙瑗也不願意耽擱時間,便下令道:
“既然如此,事不宜遲,我們這就出發,爭取明日抵達湖州。”
隨行官員領命下去,茴香也已經整備好了行囊。
趙瑗臨出門時,突然回過頭來看向茴香:
“你待會兒不要再在馬車外看風雪了,老老實實待在馬車裡,不要四處亂跑。”
茴香雖然不解,但也知道自家公爺不會無風起浪,如此說定然是有他的原因,便點頭應下。
這丫頭跟在趙瑗身邊久了,雖然依舊還是冒冒失失,但勝在聽話,不該問的東西也不會問東問西,這也是趙瑗願意帶著她的原因。
離了臨安,風雪便漸漸大了起來,呼嘯著刮在車簾上,德清縣牌匾下,高縣令帶著縣裡的衙役和留在縣內的官員們守著,送迎趙瑗的車隊。
見使節車隊緩緩駛來,他連忙迎了上去,徑直找到規格最高的那駕馬車,準了胖臉堆滿諂笑:
“國公爺怎麼如此充滿,就算公爺要走,為何不再吃頓早飯再上路呢?”
車簾撥動,裡麵的人似乎想要打開簾子,卻被車內侍候的茴香聲音製止:
“公爺,今天風雪那麼大,彆開簾子了,不然奴婢凍得手僵臉僵的就沒法給你按摩舒緩了。”
車內響起了趙瑗的聲音:
“是是是,你這小妮子說的有理,都依你。”
那聲音又對著車外說道:
“高縣令不必如此費心了,本公也想留下來和高縣令多敘一番,可惜皇命難違,本公還得趕去湖州,就隻能先將高縣令的心意給記下了。”
高縣令眼底精光一閃,肥厚的手掌在袖中搓了搓:“那實在是可惜,既然如此下官隻能恭送國公了”
“不必多禮,高縣令也快回去吧,這天寒地凍的,可比臨安冷多了,可彆吹壞高縣令——”
車內話音未落,車轅已軋著薄冰駛出城門。
天目山道像一條凍僵的灰蛇盤在懸崖峭壁間。
鐵灰色山岩從積雪裡嶙峋刺出,枯枝上冰棱垂落如犬齒。
茴香搓著凍紅的手往銅手爐添炭,炭星子濺在貂絨車毯上,燒出幾點焦痕。
她看向車內正對麵一絲不苟正襟危坐的那人,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
“你裝得也太不像了一點,公爺才不會叫我小妮子。”
被迫和茴香同乘一車還逾越規矩坐在國公車上的段生臉色發苦。
讓他偽裝國公騙過高縣令就罷了,偏生茴香這丫頭又是個碎嘴子,自己一個悶葫蘆坐在車裡,總被她找著各種由頭挑刺,把他難受壞了。
段生覺得有這一次之後,他寧願去掃馬棚,也不願意和國公的這位貼身丫鬟待一刻鐘。
也不知道國公和侍衛長裘興究竟是怎麼忍受這個話癆丫頭的。
“你說話啊,一直不說話,我要無聊死了,我們公爺都知道在馬車上沒事做的時候,講故事解悶,你真是個悶葫蘆。”
被自家公爺強製要求不得下馬車的茴香實在是無聊得緊,隻能瘋狂摧殘段生的腦神經。
段生眼皮都未抬,靠在車壁上閉目養神。
有外頭騎馬的侍衛貼到了窗邊,那侍衛的皮盔上凝著層白霜,手指凍得通紅,敲了敲車壁:
“前方就要到鷹見峽了,如果國公判斷沒錯,此地是德清通往湖州路段裡最為險峻的路,可以說是一夫當關之地...”
段生替那侍衛補充了接下來的話。
“隻要對方不是蠢貨,稍微有點統兵作戰的經驗或者眼力,都會選擇這裡設伏。”
“嗯。”
段生終於睜開了眼,確認了一遍身下藏著的兵刃,吩咐道:
“讓前後車隊收緊,弩手上弦,讓兄弟們靠近自己兵刃,把手暖好,彆到時候有力握不住劍。”
“是。”
“順便讓人去通知國公一聲,讓公爺切記待在我們人群裡麵,不要輕易冒頭。”
“是。”
侍衛領命下去。
段生卻覺得自己在這寒冬臘月裡,背上不知不覺間竟然已經浸透了汗水。
國公使的這一計實在太過危險,將自己當餌釣魚,力求網一條大魚。
這種事情萬一出現一丁點偏差,就有可能是萬劫不複的結果,所以段生才會如此緊張。
此刻就連喜歡說話的茴香也閉上了嘴,她最明白在這種時候,她幫不上忙,嘰嘰喳喳煩人反而會幫上倒忙。
段生意外的看了茴香一眼,心中大概明白了,國公爺總是喜歡把這丫鬟帶在身邊的原因。
他有意無意的提醒道:
“我待會兒若是叫你趴下,你就立即趴在車裡,除非我讓你做彆的動作,不然不要輕易動彈,不要靠近車壁,明白嗎?”
茴香點了點頭,神色裡除了緊張擔憂,竟還帶了一絲興奮。
命令頃刻傳遍行列。
護衛們神色開始緊張起來,那些喬裝打扮的尋影衛也紛紛靠近車輛。
在那些車轅底部,藏著他們的武器兵刃。
趙瑗同樣打扮成了車夫,混跡在隊伍之中,周圍的尋影衛們看似分散,實則時刻注意著他的位置,確保趙瑗能夠一直受到他們的保護。
這天氣確實冷,趙瑗是在外走了小半個時辰,腿腳手臂開始冒汗才漸漸適應的。
他指尖無意識摩挲袖中硬物,裡麵藏著一柄機擴連弩,裝了十六發細箭,是段生給他用來防身,預防意外的武器。
這東西揣在袖子裡,時常摸摸,確實能增加他不少的安全感。
冷風灌進峽穀時帶著尖嘯。
鷹見峽裡一夥百餘人正趴在雪地上,凍得瑟瑟發抖。
這百餘人來自鷹見峽邊上的兩個水寨勢力,平日裡互相搶對方劫路的生意,看彼此都不順眼。
這會兒卻湊在一起,也是強扭的瓜——甜不了一點。
兩邊涇渭分明,可以說是一個楚河一個漢界,比起相互合作設伏的隊友,更像是謹防著對方搞小動作偷襲的敵手。
兩邊中間另外還趴著幾人,穿著的衣服比起這兩夥人馬要好上許多,貂裘大衣外還專門披上了層蓑子,防止貂裘沾了雪水被泡壞,一眼看上去就知道是位大人物。
二德是鷹見峽綠林寨的頭領,他正趴在那大人物的身邊,搓著被凍僵的手小心翼翼的詢問:
“大人,我們還要等多久啊,萬一那什麼狗屁官員不來了,我們不是白等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