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北京胡同多少還有些暑意。
趙陽剛完成每天早上雷打不動的晨練,看了眼手表發現已經是七點五十,腳下的步子便快了幾分,沿著護城河一路小跑拐回了西大街。
“雷大爺,三根油炸鬼,兩個焦圈兒,一屜包子,豆漿糖多放,再加兩份豆腐腦,不要辣子,全部打包,我帶走。”
今天他沒回大院食堂吃早飯,而是徑直拐進了街角的小吃店。
小小的鋪子人聲鼎沸,老爺們都穿著涼爽的背心,一口油條一口豆汁,嘴裡要麼聊著昨晚的球賽,要麼就侃些海岸對麵美帝國老大的桃色趣事。
“哎喲,小趙啊,恭喜恭喜,都聽說你老婆懷上了,哈哈,肯定是個大胖兒子,以後和你一樣考好大學,寫大新聞。”
雷大爺這家店已經開了有十來年,起初就是單純想做做附近胡同居民的生意,但因為價格公道,口味倍棒,所以把周邊那些吃膩了單位食堂的饞蟲也都勾了過來。
趙陽就是他家的常客,每次從外地采訪回來風塵仆仆,但隻要來大爺這喝上一碗熱氣騰騰的紅豆粥,渾身的疲勞立馬就能去掉大半。
“哎呀,不管是兒子還是閨女咱都喜歡,先走了,您這包子趁熱好吃,我給媳婦送回去。”
為了避免和雷大爺陷入“養兒才能防老”的論戰,趙陽接過打包好的早餐趕緊揮手告了彆。
隻要再往前走個幾百米就能看到了57號的門牌,旁邊掛著一個大大的牌匾,上麵寫著五個大字——新華通訊社。
新華社的院子不大,占地70來畝,但卻曆史悠久,經曆非凡。
出土過漢代古井和宋元文物,明清時成了宮廷的象房,到了近代又是參眾兩院的院址,見證了民國、日偽、南京政府的更迭。
直到北平解放,新華社才正式搬了過來,經過幾十年的擴建修繕,大禮堂、工字樓、仁義樓、理智樓等曆史建築完好保留,還額外修建了幾幢家屬樓,趙陽和他的新婚妻子李燕就居住於此。
“媳婦兒,快來吃早飯,豆漿還熱乎著,哎喲,你小心點,這肚子裡有崽了可不興走這麼快。”
李燕是土生土長的上海人,人大數學係畢業,所以他們這對夫妻經常被人說成是“南北文理組合”。
雖然生活習慣和思維模式都有差異,但李燕對趙陽的愛毋庸置疑,不然也不會剛畢業沒幾年就結婚生子,遠離娘家紮根在了北方。
“哇,這麼多好吃的,老公你怎麼知道我饞雷大爺做的焦圈兒了,哎呀呀,我們兩個肯定吃不完,包子就留到中午吃,到時候我拿去食堂再熱一下。”
李燕個子小小的,皮膚很白,戴著副眼鏡,完全沒有因為丈夫的“鋪張浪費”而說什麼掃興的話,活脫脫一個典型的江南小娘子形象。
“還不止這頓早飯呢,唐山那幾篇報道的獎金發了,咱今天就奢侈一回,晚上去全聚德吃烤鴨怎麼樣?”
趙陽滿眼寵溺,拉開椅子扶著李燕坐下,自己也拿起一根油炸鬼往甜甜的豆漿裡蘸了蘸,金黃酥脆的外殼被軟化,隻需略微咀嚼,那綿密淳厚的滋味足以將胃口徹底打開。
“小趙,小李,吃早飯呢?喲,這豆腐腦一看就是雷大爺家的,西大街除了他沒人能炸出這麼香的辣子。”
家屬樓裡都是一個單位的同誌,所以平日裡也沒見有誰會刻意關門,這不趙陽才剛吃了幾口,就看到一顆大光頭從外麵探了進來。
“沈哥,來來,一起吃點,我買得多。”
光頭叫沈仕貴,社裡都喊他老沈,但其實也就四十來歲,七五年的時候從重慶調到北京,業務強,資曆深,向來對趙陽頗為照顧。
之前第一次嚴打的時候,兩人還搭檔跟隨武警官兵深入過剿滅菜刀隊的前線,算是結下了深厚的革命友誼。
“彆了,我家那口子早上自己做的手擀麵,臊子齁鹹不吃完還不行,唉,甭提了,說正事,待會你跟我到社長那去一趟,說是上麵下了什麼新任務,好像還挺著急的。”
怕老婆這件事好像已經成了老沈的條件反射,嘴上才剛抱怨了幾句就自己脖子一縮,回頭望了眼空蕩蕩的走廊,這才放下心來,但到底還是不敢在背後吐苦水了,隻好趕緊把話題扭回到工作上。
在處處爭光榮的年代,每個人都想為祖國的建設添磚加瓦,更何況還是在新華社這種最根苗正紅的地方。
趙陽就是那種有知識有抱負的熱血青年,從人大新聞係畢業參加工作後,他憑著出色的專業能力和堅韌不拔的意誌品質接連參與了好幾個大事件的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