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絡員領命而去,可才剛出門就看到辦公室的接待員領著趙陽走了過來,身後還跟著一位身材小小的女性,她的懷裡正抱著熟睡的嬰兒。
“郭老師,給您介紹一下,這是我的妻子李燕。”
郭坤手忙腳亂地把桌上雜亂的文件挪開,然後從旁邊的櫃子裡掏了半天才總算找到一罐茶葉,囑咐其他同誌去拿開水的功夫,他才有機會仔細端詳坐在沙發上的兩人。
趙陽顯然有些坐立不安,身體緊繃,兩隻手放在大腿上,像極了學校裡準備挨老師訓的孩子。
而李燕則是一臉平靜,抱著孩子輕輕搖晃,全程和自己的丈夫沒有半點交流甚至眼神接觸。
“莫不是來找我興師問罪的呀?”
郭坤心裡暗暗想道,他剛才急著要打電話給趙陽就是想確認一下對方的真實意願。
去南極開展考察不比在國內采訪,需要極強的信念和充足的準備,如果沒辦法得到家庭的支持,光是心理上那關恐怕就過不了。
“小李同誌,來,喝茶,有什麼話可以慢慢說。”
郭坤也是過來人,光是看一眼麵前的這對小夫妻就知道主要問題不在趙陽身上,所以當兩杯清茶就位,便直截了當地詢問起李燕的意見。
“我對趙陽去南極沒有意見,這是國家大事,沒啥可說的,但我對組織上有一個請求,希望領導您可以答應。”
李燕努力控製著自己說話的語氣和音量,但能夠耳聞的那一絲顫抖暴露了她起伏的情緒,看似風平浪靜,但其實這個有些瘦弱的女人心裡同樣正經曆著激烈的鬥爭。
“燕子,彆說了,這又不是過家家,哪能區彆對待,其他同誌也有困難,如果每個人都提要求,那郭老師還怎麼開展工作。”
郭坤還沒開口,一旁的趙陽就先忍不住了,那是個絕大部分人都在無私奉獻的年代,出任務前向國家提條件,不管在什麼單位都是丟臉丟到家的行為。
麵對丈夫的斥責,李燕根本就不為所動,她隻是抱著孩子直視郭坤,那意思就好像在說今天不給一個說法就決不罷休。
“趙陽,你先稍安勿躁,本來組織考察隊的時候就有要求關注隊員的生活和家庭情況,了解你們的實際困難也是我的工作,所以沒啥不能說的,來,小李同誌,暢所欲言。”
郭坤一把按住已經想站起身來的趙陽,他知道如果今天任由這對年輕人帶著心結回家,百分百是會有一場爭吵的。
不管是作為趙陽朋友還是考察隊的隊長,都理應聽一聽李燕所說的“要求”。
“我希望領導可以保證趙陽的安全,完成任務後能讓他平平安安地回家。”
李燕這次說得極快,講完後連頭都不敢抬,一抹紅色從脖子向上緩緩蔓延,就好像這句“特殊照顧”的請求已經耗儘了她所有的臉麵。
樸實的人兒就是如此,不到萬不得已絕不會給組織給國家添麻煩。
可以想象,若不是為了剛出生的孩子,若不是為了這個家,李燕斷然是不可能跑到領導的辦公室來講這麼“過分”的話。
簡簡單單的一句“希望丈夫平安回家”,卻讓一個四十好幾的大男人瞬間濕了眼眶,郭坤的腦海裡一下子閃過了很多張熟悉的臉孔。
有上有老下有小的工程師,有新婚燕爾的年輕醫生,有患著老寒腿的科學家,有已經好多年沒回過家的軍人……
他們都有著各自的困難,卻在國家一聲高呼後毫不猶豫地集結報到。
如果今天李燕不來,那趙陽也多半會一聲不吭背上行囊告彆自己還嗷嗷待哺的女兒,可這份榮耀背後需要家庭來承擔的犧牲又有多少人能知道呢?
郭坤覺得自己作為隊長,給隊員的關心卻太少太少了。
一股熱血湧上心頭,這個嚴謹了一輩子的科學家罕見地說了大話。
“我答應你,不僅是趙陽,每一個考察隊的隊員都是一樣的,我一定會把他們安全從南極帶回家,一個都不能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