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風拂過,簷角的風鈴輕響,為這座莊嚴的宮殿添了幾分靈動。
朱高熾邁著他那短粗卻有力的腿,悠悠地離開了那還回蕩著爭吵聲的大殿,身後是老朱父子激烈的爭辯。
他的嘴角微微上揚,心中篤定,老朱一定會采納他的建議。原因無他,老朱對朱雄英那深厚的寵愛,足以成為他下定決心的關鍵。
朱高熾一邊走著,一邊暗自腹誹,老朱可真是偏心至極。
對嫡長子朱標,那是捧在手心裡的疼愛,對嫡長孫朱雄英,更是關懷備至,而對其他子嗣,卻總是少了那麼幾分熱度。
他不禁感慨,要是朱標和朱雄英都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哪裡還有朱棣什麼事兒呢?
那威名赫赫的永樂大帝,恐怕也就不複存在了。
朱老四啊朱老四,這輩子你就安心做個征北大將軍吧!
午後,陽光透過窗戶,灑在太醫院的長廊上。
朱高熾百無聊賴地晃進太醫院,說是蹭飯,倒不如說是來找戴思恭閒聊解悶。
他一屁股坐下,拿起桌上的點心就往嘴裡塞,一邊吃,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和戴思恭嘮著嗑。
戴思恭身著一襲青色長袍,麵容清瘦,眼神中透著醫者獨有的溫和與專注。他放下手中的醫書,笑著對朱高熾說:“殿下,馬皇後的病情已經穩住了,如今都能下床走動了。”
朱高熾一聽,眼睛瞬間亮了起來,臉上露出欣喜的笑容:“真的?這可真是個天大的好消息!”
在曆史的長河中,馬皇後就是在這一年病逝的,而且還是在朱雄英暴斃之後。
老朱和馬皇後對朱雄英的寵愛那是眾人皆知的,朱標政務繁忙,無暇過多照顧朱雄英,反倒是帝後二人對這個嫡長孫關懷備至,祖孫之間感情深厚。
可誰能想到,最後竟是白發人送黑發人,馬皇後也因此深受打擊,不久便撒手人寰。
如今,因為自己的出現,改變了曆史的軌跡,馬皇後成功活了下來,還在慢慢康複,這讓朱高熾很是欣慰。
但他的心思又落到了朱雄英身上,這個他投入了無數心血,一心想要保住的大明皇長孫。
隻是曆史上對朱雄英的暴斃記載得極為模糊,說法眾多,有說落水的,有說染上天花的,卻沒有一個確切的死因,這讓朱高熾有些無從下手。
他總不能成天像個小尾巴似的跟在朱雄英後麵吧?
想到這兒,朱高熾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抬起頭,看向戴思恭,一臉認真地問道:“老戴啊,天花你能不能治?”
戴思恭聞言,原本溫和的麵容瞬間變得嚴肅起來,眉頭緊緊皺成一個“川”字,下意識地反問道:“天花?你說的可是……痘症?”他微微歎了口氣,神色凝重地說,“此病才是真正的絕症,縱使醫道先賢們給出了不少治療之策,但收效甚微。”
聽到這話,朱高熾的臉色一下子變了,原本帶著笑意的臉龐瞬間變得蒼白:“這痘症如此可怖嗎?”
在後世,他從小就接種疫苗,對天花這種病幾乎沒有什麼概念,此刻聽到戴思恭如此嚴肅的描述,心中不禁湧起一陣寒意。
戴思恭罕見地神情嚴肅,緩緩說道:“此病無解!東晉大家葛洪曾描述過其發病過程,歲有病時行,乃發瘡頭麵及身,須臾周匝,狀如火創,皆帶白漿,隨決隨生。不即治,劇者多死;治得差者,瘡瘢紫黑,彌歲方滅,此惡毒之氣……”他一邊說,一邊比劃著,仿佛那些恐怖的場景就在眼前。“他也留下了治療之策,取好蜜通身上摩,亦可以蜜煎升麻,並數數食;又方,以水濃煮升麻,棉沾洗之,若酒漬彌好,但痛難忍……無非就是內服解毒去火的湯藥,外敷消腫祛瘀的藥物,但收效甚微。”
頓了頓,戴思恭又接著說:“唐代藥王孫思邈的《千金方》中曾記載:‘治小兒身上有赤黑疵方:針父腳中,取血貼疵上即消;治小兒疣目方:以針及小刀子決目四麵,令似血出,取患瘡人瘡中汁黃膿傅之。’但這也並非良策,依舊存在隱患,民間小範圍地推行過此法,不但有人病後落下各種疾病,而且還有人因此而喪命!”
朱高熾靜靜地聽著,心中對天花有了更深的認識。這方法其實就是人痘接種法,因為天花隻會得一次,沒死痊愈之後就會獲得抗體,以後也不會再感染了,所以先賢就想出了這個法子,讓病情較輕的天花病人去傳染正常人,病情痊愈之後,既不會造成死亡,還能讓人擁有終生不得天花的能力。
具體操作有很多,比如痘衣法就是讓正常兒童穿天花患者的衣服,再如痘漿法、旱苗法、水苗法都是把輕型天花病人身上取下來的痘漿或痘痂,乾燥後加工成粉,吹往正常兒童的鼻腔,以此獲得免疫力。
結果無非兩種,症狀輕微、身體免疫力好的,留下一臉麻子就痊愈了;症狀劇烈、身體免疫力差的就隻能一命嗚呼了。
比如滿清的多鐸、順治都是死於天花,還有康熙這家夥,命比較硬活下來了,人稱“康麻子”。
在人痘接種法都沒大麵積推廣的大明王朝,這病確實是絕症,能不能活全看天意。
“高熾,”戴思恭鄭重告誡道,“但凡遇到痘症患者,千萬不要接觸,在此等絕症麵前,可以說人人平等,哪怕你是天潢貴胄也不例外,能不能活下來全看天意。”
聽到這話,朱高熾隻是覺得諷刺又好笑。
階級森嚴的大明王朝,律法不能保證人人平等,天花卻能做到“人人平等”,真是莫大的諷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