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宮偏殿內,銅壺滴漏聲如重錘敲擊眾人心臟。
老朱死死盯著壺中緩緩上升的浮箭,指節因用力攥著龍椅扶手而泛白。
馬皇後攥著帕子的手微微發顫,繡著金線的帕角已被揉得不成形狀,她盯著滴漏,喃喃自語:“這時間怎麼過得這般慢……”
手術室裡,一切準備就緒。
李文忠也被硬生生灌了一碗麻藥下去。
麻藥這東西,很早之前就有了,比如麻沸散,傳說是東漢時期華佗所創,是世界上最早的麻醉劑。
據記載,麻沸散由曼陀羅花、生草烏、香白芷、當歸、川芎等中藥組成,可用於外科手術,能讓患者在手術時失去知覺,減輕痛苦。
而最出名的,莫過於蒙汗藥了,打家劫舍專屬,居家旅行必備。
太子標等人全都用消毒劑淨手,然後戴上口罩。
此外還有王弼與康鐸二人,兩個體壯如牛的魁梧大漢,穿著一身素白,戴著白帽,臉上蒙著白口罩。
他們要做的是在一旁援助,比如李文忠突然掙紮等等,需要他們將人給控製住。
朱高熾與戴思恭對視了一眼,隨即正式準備給李文忠動刀。
第一刀,是在李文忠的肩頸部位置,有了王弼與康鐸兩位力能舉鼎的大力助手壓製,就算是李文忠突然醒過來,也能控製住。
濃烈的血腥味裹挾著烈酒的辛辣氣息,幾乎凝成實質。
太子標死死咬著下唇,指甲深深掐進掌心,連滲出血珠都渾然不覺。
他的目光死死釘在手術台上,看著李文忠被劃開的肩頸處翻卷的皮肉,喉結上下滾動,卻連吞咽口水的勇氣都沒有。
“熾兒,看你的了,穩住,實在不行,咱們先緩緩。”
緩緩?
都他娘地快沒命了,還怎麼緩?
朱高熾沒好氣地白了喪標一眼,壓根懶得廢話。
“止血鉗,紗布……”戴思恭的聲音像浸透冰水的利刃,冷得讓人頭皮發麻。
朱高熾雙手穩如磐石,將器械精準遞出,可他垂在身側的手指卻在微微顫抖——那是緊張與擔憂。
王弼和康鐸屏氣凝神,肌肉緊繃如弦上之箭,隨時準備壓製可能蘇醒的李文忠,豆大的汗珠順著他們棱角分明的下頜滴落,在素白的衣襟上暈開深色痕跡。
偏殿中,老朱突然猛地站起,龍袍下擺掃落案上奏折。
“半個時辰了!怎麼還沒消息?”他在殿中來回踱步,靴底踏在青磚上的聲響,驚得伺候的太監們大氣都不敢出。
馬皇後眼眶通紅,伸手拽住他的衣角:“重八,要不……派人去問問?文忠他……”話未說完,淚水已奪眶而出。
“妹子,彆慌!”老朱甩袖坐回龍椅,可微微發顫的尾音卻暴露了內心的驚惶。
隻用了不到一盞茶的功夫,戴思恭便找到了那枚卡在李文忠肩頸部鎖骨與肩峰內側的箭鏃斷茬。
得益於方才拿了王弼聯手,現在戴思恭也算是有了經驗,不再需要朱高熾從旁輔佐了,一人就能熟練地取出箭鏃。
“當啷”一聲,在那接異物的銅盤之中響了起來,看著那枚上麵還滿是血跡的鐵箭鏃。
太子標頓時重重地吐出了一口濁氣。
“熾兒,乾得好。”太子標忍不住鼓勵了一聲。
隨即,他就命朱雄英來到偏殿,將這個好消息告訴了老朱與馬皇後。
“皇爺爺,皇祖母,成了!”
老朱霍然起身,三步並作兩步抓住兒子肩膀:“當真?快,快說!”
馬皇後癱坐在椅子上,雙手捂住臉,淚水從指縫間汩汩流出。
老朱看了眼滴漏的銅壺,從動刀開始到取出第一枚箭鏃。
半個時辰後,能夠聽到好消息,不禁鬆了口氣。
而手術台上,戴思恭卻沒有停留,正小心翼翼地鉗緊了在李文忠體內尋找到的第二枚箭鏃,然後緩慢地拔了出來……
可喜悅轉瞬即逝。
不到一柱香時間,第二枚箭鏃取出的消息傳來,卻讓氣氛愈發凝重——最後一枚,卡在李文忠心口的箭鏃,才是真正的生死難關。
因為李文忠身上埋藏的箭鏃,隻剩下了最後一枚,也就是心口上的那一枚。
哪怕屋內放著冰塊,驅散了蒸騰暑氣,老朱與馬皇後是此刻,額頭上還是緊張得冒出了汗水。
偏殿內,空氣仿佛凝固。
老朱死死盯著滴漏,每一聲滴答都像擂在心頭的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