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十八年的寒風裹挾著細雪掠過長江,卻吹不散棲霞鎮工業區蒸騰的暖意。
當兩小隻策馬抵達棲霞鎮工業區時,震耳欲聾的機杼聲、此起彼伏的吆喝聲,裹挾著糯米糍粑的甜香撲麵而來。
目之所及,青磚灰瓦的廠房鱗次櫛比,煙囪裡升起的嫋嫋白煙在半空交織成雲,宛如一幅流動的市井長卷。
八萬流民的湧入,讓這片曾經荒草叢生的江畔灘塗煥發出勃勃生機。
琉璃坊內,坩堝在青磚灶台上燒得通紅,匠人們裹著浸水麻布,用長柄鐵鉗夾起琉璃原料,在火舌間反複炙烤、拉伸。原本渾濁的琉璃液在高溫下逐漸透亮,經吹管塑形、雕花刀細琢,一麵麵鑲嵌著纏枝紋的琉璃鏡在木架上泛著七彩光暈,映得整個工坊光影流轉。
水泥窯旁,二三十座饅頭狀的土窯正吞吐著濃煙,窯工們赤著膀子將石灰石與黏土的混合物鏟入窯口。待燒透的原料冷卻,另一組工人便揮舞著鐵錘將其敲碎,倒入石磨反複碾磨。灰白的水泥粉末簌簌落下,裹著熱氣在工坊裡彌漫,混著遠處傳來的號子聲,化作一曲工業時代的粗糲歌謠。
製糖棚內蒸騰著甜膩的霧氣,二十口大鐵鍋呈雁陣排列,沸騰的糖汁在灶火上翻湧成金色浪花。女工們手持木耙,將甘蔗汁中的雜質一遍遍撇出,再用自製的黃泥層層吸附糖液中的色素。當琥珀色的糖漿緩緩注入陶模,老匠人用竹片輕輕點出吉祥紋樣,空氣中浮動的香甜幾乎凝成實質,引得圍觀孩童踮腳張望。
街道上,挑著擔子的小販高聲叫賣著熱氣騰騰的炊餅,孩子們嬉笑追逐,清脆的笑聲回蕩在街巷之間。
朱高熾勒住韁繩,望著眼前熱火朝天的景象,眼中滿是欣慰:“英哥兒,你看這棲霞鎮,如今是不是與數月前大不相同?”
他抬手示意羽林衛退下,與朱雄英並肩緩行,“先前這八萬流民蜷縮在京城外的窩棚裡,饑寒交迫,朝不保夕。若不是這工業區,他們恐怕很難熬過這個冬天。”
這句話隻是一個引子而已,目的在於繼續教育朱雄英。
畢竟朱雄英可是未來的大明皇帝,也是朱高熾最好的兄弟,他當然不希望朱高熾繼續受困於儒家那一套東西,成為一個不知民間疾苦的傀儡天子,被儒生文臣所左右。
所以,教育皇長孫,這是一項長期且艱巨的任務。
隻要一有機會,朱高熾就會舉起鐵錘猛砸朱雄英的思想鋼印!
此刻朱雄英目不轉睛地看著眼前的一切,隻見一名身著嶄新棉衣的年輕漢子正推著裝滿貨物的獨輪車走過,臉上洋溢著滿足的笑容。
“高熾,這工業區為何有如此魔力?”朱雄英忍不住問道。
朱高熾輕笑一聲,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這其中的關鍵,就在於‘就業’二字。”
“百姓有了工作,就有了穩定的收入,能吃飽飯、穿暖衣,日子自然也就有了盼頭。”他指著不遠處的琉璃廠,繼續說道,“就拿這座琉璃廠來說,我們自己培養出了技藝精湛的師傅,教導流民燒製琉璃鏡,這些原本隻會種地的百姓,如今也能做出精美的琉璃鏡,銷往各地。”
“可是高熾,為什麼不直接給他們糧食和衣物?這樣不是更省事?”朱雄英疑惑地問道。
“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朱高熾語重心長地說,“直接施舍隻能解一時之急,卻無法讓百姓真正擺脫困境。隻有讓他們掌握一門手藝,擁有自食其力的能力,才能從根本上改變命運。”
“而且,百姓通過勞動獲得報酬,不僅能滿足自身需求,還能購買其他生活用品,這樣一來,集市繁榮了,商賈也願意前來,整個地方的經濟就盤活了。”
說話間,二人已來到琉璃廠門前。
朱高熾一眼瞧見正在搬運琉璃瓦的王二狗,他身上的棉衣雖然補丁摞補丁,卻洗得乾乾淨淨,精氣神十足。
“二狗!過來聊聊!”朱高熾喚道。
說起來,朱高熾認識王二狗,也頗有意思。
這家夥腦子靈活,進了琉璃廠後沒幾天,就學到了不少真東西,成了廠裡彙報上來的標杆。
朱高熾親自麵見了他們,將其晉升為棲霞鎮工業區的正式工人,王二狗當時感動得痛哭流涕,抱著小胖墩的大腿就不肯撒手,被小胖墩一腳給踹了出去。
王二狗聞聲回頭,看清來人後,激動得差點扔掉手中的琉璃瓦:“哎呦,是小胖殿下!還有長孫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