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動山搖的爆炸聲撕裂夜幕,納哈出原本斜倚在虎皮椅上的脊背瞬間繃緊。
納哈出豁然坐直了身體,臉色頗為難看。
“快去弄清楚,發生了什麼?”
帳外此起彼伏的警鐘混著馬蹄聲由遠及近,納哈出卻仿佛凝固在原地。
燭火將他的影子投在牛皮帳上,忽明忽暗間,那張飽經風霜的麵龐浮現出複雜的神情——眼角的褶皺裡藏著草原狼般的警惕,眼底卻燃燒著老而彌堅的戰意。
記憶如潮水漫過心頭。數月前從高麗傳來的密報猶在耳畔:明軍戰船遮蔽海麵,如黑色鐵幕般踏平倭國諸島;如今陳兵鴨綠江畔,兵鋒直指遼東。
納哈出手指無意識地敲擊扶手,蒼老的瞳孔中卻迸發出銳利的光芒。
他太清楚朱元璋的野心了——這場攻勢絕非尋常的邊境劫掠,而是要將元朝在遼東的最後根基連根拔起。
大手突然重重拍在案幾上,震得沙盤裡的小旗簌簌作響。
納哈出枯瘦的身軀裡仿佛注入了新的力量,渾濁的雙眼閃過狼一般的狡黠。
他比誰都明白,明軍的雷霆之勢既是危機,也是轉機。
遼東廣袤的土地上,那些擁兵自重的部落首領、盤踞一方的草莽豪強,哪個不是在刀尖上舔血的狠角色?
隻要將這些人串聯起來,以共同的利益為繩索,就能編織出一張足以絞碎明軍的大網。
事實證明,他成功了,還成了這支聯軍的統帥。
納哈出凝視著搖曳的燭火,恍惚間看見先祖木華黎跨著追風寶馬,在成吉思汗的帳前受封的場景。
黃金家族的榮光、太師國王的赫赫威名,如同一座沉重的豐碑矗立在他的靈魂深處。
“木華黎的子孫,怎可向叛賊俯首?”納哈出的喉間發出低沉的呢喃。
他的先祖可是木華黎啊!
這位被成吉思汗譽為“猶車之有轅,身之有臂”的開國元勳,以一柄玄鐵戰斧劈開了蒙古帝國的壯闊版圖。
十二歲時,木華黎便追隨鐵木真,在克烈部突襲的火光中,用血肉之軀築起保護主君的人牆;闊亦田之戰,他單騎突入乃蠻部軍陣,如入無人之境,將象征權力的纛旗斬落,令敵軍望風披靡。
成吉思汗西征前夕,親手將象征最高軍權的九斿白纛授予木華黎,冊封其為“太師國王”,賦予“承製得專封拜”的特權。
自此,這位出身劄剌兒部的猛將率孤軍經略中原,以區區十萬騎兵橫掃金國,從野狐嶺的屍山血海到汴梁城頭的落日餘暉,他用七年時間攻克金國五十餘城,將大半個華北納入蒙古治下。
他獨創的“陷陣必以敢死之士為前鋒,繼以精騎衝陣”戰術,讓金國重甲步兵聞風喪膽;建立的漢軍萬戶製度,更成為蒙古統治中原的基石。
木華黎臨終前仍執戈指向金國殘部,其“不滅金,不返師”的遺言震動朝野。
成吉思汗親賜的九環金刀代代相傳,每一道環紋都鐫刻著征服的傳奇。
當納哈出撫摸祖傳的九環金刀時,指尖觸碰的不僅是冰涼的鋼鐵,更是七百年間未曾冷卻的榮耀——木華黎的名字,早已化作蒙古鐵騎的戰魂,永遠鐫刻在草原的史詩之中。
所以,木華黎的子孫,絕不能給先祖丟臉,更不能投降大明!
帳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納哈出迅速恢複了鎮定,腰背挺得筆直。
此刻的他不再是那個略顯遲暮的老將,而是化身為振臂一呼、應者雲集的聯軍統帥——他要讓朱元璋知道,遼東的土地下,埋葬著足以讓明軍血流成河的荊棘。
“大王,東側營壘遭明軍突襲!”
“明軍火器鋪天蓋地,營寨損失慘重!”
一名傳令兵急匆匆地入內稟報道。
納哈出聽後眉頭一皺,眼中閃過了一絲狠厲。
這分明就是明軍來了援兵!
可這援兵從什麼地方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