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開盤的吆喝聲落下,整個小區頓時像被投入石子的湖麵般活泛起來,所有人都動了起來。
和後世買房的光景如出一轍,不少人都是拖家帶口來的。
好些人家早就趁著前幾日宣傳時,把小區裡的房子摸了個遍,心裡早有了中意的目標。
因此家庭裡早早分好了工:家主揣著沉甸甸的銀子或銀票,腳步匆匆往銷售處趕,去交錢領證明;家裡的其他人則快步奔向早已看好的那套房子,守在門口等著,務必先把這“窩”給占住了再說。
至於這麼做會不會惹得旁人不滿,他們此刻顧不上想——這年頭,好房子不搶可就沒了。
一時間,交錢的隊伍排得更長,選房的人在巷子裡穿梭,貼證明的“啪嗒”聲此起彼伏,整個小區熱鬨得像開了鍋。
璞禦瓏湖小區總共五千套房子,雖說定價都是一樣的,但房子之間其實還是有差彆的。
有的房子靠著小區邊角,周遭沒那麼喧鬨,倒是清淨;有的緊鄰著水泥路,出門走路、趕車都方便;還有的在小區中心區域,離廣場、水井這些公共地方近,卻也難免人來人往更嘈雜些。
總歸是有好有壞,各有各的利弊。
這要是擱在後世,肯定得按位置好壞分個三六九等,好地段的價錢往上提,偏些的就往下壓,明碼標價清清楚楚。
可如今是在古代,為了省卻分等定價的麻煩,方便快速銷售和統一管理,也隻能用這種簡單粗暴的法子——不管位置如何,統一定價,全憑大家搶得快慢,倒也省了不少爭執。
“劉大虎,快點、快點!這錢要是交晚了,咱們看中的那兩套好房子可就被旁人挑走了!”
李滿倉一手緊緊攥著沉甸甸的錢袋子,銀子在裡麵晃得叮當作響,他腳下像生了風,幾乎是用百米賽跑的速度朝著交錢的地方衝,一邊跑還一邊回頭朝身後的劉大虎喊,急得額頭上都冒了汗。
他和劉大虎是一個村出來的弟兄,先前在棲霞鎮的工業區一起做工,後來又一塊兒憑著本事晉升,成了天津工業區的第一批工人,這些年互相幫襯著,交情早就過了命。
倆人早就合計好了,這次在璞禦瓏湖買房,一定要選挨在一塊兒的兩套,這樣往後還是鄰居,誰家有個大事小情的,也好互相有個照應。
此刻李滿倉心裡隻有一個念頭:可千萬彆被彆人搶了先!
“這銀子也太沉了!早知道當初就該先換成銀票的,省得累成這樣。”
劉大虎才二十出頭,正是年輕力壯的時候,可此刻一手提著沉甸甸的錢袋子,腳步都有些發沉,隻能咬著牙緊跟著李滿倉,額角的青筋都繃了起來。
“先前是誰說‘銀子攥在手裡才踏實,銀票那玩意兒輕飄飄的沒底’?”李滿倉回頭看了他一眼,忍不住笑了笑,搖搖頭又往前衝,“這會兒說這些沒用!你看前麵,隊都排起來了!”
果然,前麵的銷售處已經排起了長龍,不少人正踮著腳往前挪,手裡的銀子袋子、銀票匣子晃得人眼暈。
李滿倉又急聲催道:“快點快點!人家都開始交錢開證明了,再慢真要被搶光了!”
周圍的人也都跟他倆一樣,一個個腳步飛快地往前衝,有提著銀子的,有揣著銀票的,還有全家老小齊上陣、分工跑著搶位置的,整個小區裡到處是急促的腳步聲和呼哧呼哧的喘氣聲,活像一場無聲的賽跑。
很快,李滿倉就衝到了交錢處。隻見這裡並排設了十個櫃台,每個櫃台前都已經拉起了長長的隊伍,像十條蜿蜒的長龍,一眼望不到頭。
“呼……呼……”他扶著膝蓋喘了好幾口粗氣,額頭上的汗珠子順著臉頰往下滾,滴在衣襟上洇出一小片濕痕。
定眼瞧了瞧自己排的這一隊,他鬆了口氣,轉頭對跟上來的劉大虎說道:“還好還好,咱們這速度不算慢,前麵也就二十來個人,不算多。”
劉大虎也累得直喘氣,聞言往隊伍前頭瞅了瞅,點點頭:“幸虧跑快點,不然再晚來片刻,指不定要排到街尾去了。”
“劉大虎,李滿倉,你們倆準備選哪邊的房子啊?”旁邊傳來一聲熱絡的招呼,原來是同個工區的老張,他手裡也提著個鼓囊囊的錢袋子,笑著湊過來,“要不要跟我們幾家湊一塊兒?選個連片的地方,往後街坊鄰居熱熱鬨鬨的,多好!”
李滿倉直起腰,擦了把汗,咧嘴笑道:“我們倆早瞅好了,打算選甲字區域的房子。你看這‘甲’字開頭,多吉利,圖個好兆頭嘛!”
他一邊說,一邊往隊伍前挪了挪,生怕慢了半分,“你們要是不嫌棄,也往那邊去瞅瞅?那邊靠湖邊,風涼!”
“我跟你們說,這甲字區域的房子其實不咋地。”隊伍裡又有人搭話,是同工業區的老王,他皺著眉擺手,“那邊太靠近海邊了,一到起風的日子,那海風吹得嗚嗚的,帶著股鹹腥味,可不舒坦。依我看啊,還是丙字區的房子好,離湖邊近,又不潮,住著踏實。”
“那有啥,靠近海邊正好能看海呢!”李滿倉不服氣地笑了笑,“我長這麼大還沒正經看過幾回海,住那兒天天能瞧著波浪,多新鮮!”
幾人你一言我一語地搭著話,都是熟人,聊起選房的心思格外熱絡,排隊的功夫倒也不顯得難熬。
正說著,前麵的隊伍一點點往前挪,很快就輪到李滿倉走到櫃台前。他深吸一口氣,將沉甸甸的錢袋子往櫃麵上一放,朗聲道:“我是天津琉璃廠的李滿倉。宣傳海報上說,我們工業區的工人可以先交五十兩定金,餘款後續結清,是吧?”
他心裡有點打鼓,手不自覺地攥緊了衣角——畢竟這是生平頭一回做這麼大的買賣。
負責收錢開證明的是個戴著小帽的賬房先生,聞言點了點頭,翻開手邊一本厚厚的冊子,指尖在紙頁上快速滑動:“李滿倉是吧?你在琉璃廠的工人編號是多少?”
“九五二七!”李滿倉想都沒想就答了出來,這編號他早就記熟了。
賬房先生很快查到了對應的記錄,又核對了他的籍貫、入廠時間,確認無誤後,卻抬眼道:“資料核準沒問題。不過按規矩,得先交五十兩銀子,然後每年按時還款,或者可以一次性結清,總之十年內付清就行。要是沒問題,在這兒簽個字。”說著,他推過來一份疊好的協議書。
李滿倉也顧不上細想,趕緊拿起協議書快速翻看。
內容簡單得很,無非是說清楚房款總額、已交款項和剩餘還款期限,最關鍵的一條是:若到期未能付清,天津地產有權收回房屋,已交款項概不退還。
這條款比他預想的簡單多了,既沒有彎彎繞繞的附加條件,也沒有密密麻麻的小字陷阱,跟後世那些能堆成小山的購房合同比起來,簡直就是小兒科。
李滿倉心裡一塊石頭落了地,拿起筆蘸了蘸墨,在末尾一筆一劃簽下自己的名字,又按了個鮮紅的指印。
自此,這位成功獲得了購房憑證,也背負了十年貸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