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服了王弼,朱高熾和朱雄英頓時鬆了口氣,緊繃的肩膀都垮了下來。
朱雄英更是誇張地抹了把額頭,笑道:“總算搞定了,王統領那眼神,剛才差點把我嚇破膽。”
朱高熾沒接話,轉身走到案前,提筆寫了張字條:“來人,把卓先生請來,再讓常茂、康鐸過來議事。”
片刻後,眾人陸續趕到。
卓敬依舊是一身青色長衫,手裡還攥著一本關於漕運的冊子,顯然是剛從碼頭的賬房趕來;常茂和康鐸則一身短打,腰間彆著彎刀,臉上帶著剛從演武場過來的汗氣。
眾人落座後,朱高熾也不繞彎子,直接將北伐軍報和擒獲脫古思帖木兒的打算原原本本地說了出來,末了一拍桌子:“所以,咱們準備去北邊一趟,看看能不能撿個漏,把那北元大汗給拎回來!”
話音剛落,常茂和康鐸頓時眼睛發亮,猛地站起身:“殿下放心,末將這就去點人!”
對他們這些將門子弟而言,戰場才是真正的歸宿,比起在天津衛看守碼頭,去漠北抓大汗簡直是天上掉下來的美事。
卓敬卻聽得目瞪口呆,手裡的冊子“啪嗒”一聲掉在地上。
他張著嘴,半天沒說出話來,最後才指著朱高熾,聲音都變了調:“殿……殿下,您沒說笑吧?徐、李二位將軍帶著二十萬大軍都沒追上的人,您就帶這五千羽林衛,還想……還想乾成?這可不是捕鯨,那是北元大汗啊!”
他下意識地看向王弼,想從這位禁軍大統領臉上看到反對的神色,卻見王弼苦笑著點了點頭,一臉“我也被說服了”的無奈。
直到此刻,卓敬才反應過來——朱高熾這是又把油鹽不進的王弼給說動了!
滿屋子的人,顯然都已默許了這個計劃,如今就隻剩下他一個人還蒙在鼓裡,而他的態度,似乎早已不那麼重要了。
卓敬張了張嘴,還想再勸,卻被朱高熾抬手按住:“卓先生,我知道你擔心什麼,但這次行動有十足的把握,絕非冒進。”
他話鋒一轉,語氣變得鄭重,“天津衛這邊,還得勞煩先生多費心。”
“我走之後,捕鯨業的事不能停。”朱高熾看著卓敬,條理清晰地吩咐道,“你接著盯著船廠的進度,新造的捕鯨船按圖紙驗收,千萬彆偷工減料。若是有沿海的商戶想來訂船出海,天津衛可以從木料、鐵料上給予些支持,讓他們先付三成定金,剩下的分兩年還清——得讓更多人嘗到捕鯨的甜頭,這行業才能真正火起來。”
他頓了頓,又補充道:“鯨油作坊那邊,讓工匠們抓緊研究提純的法子,爭取能煉出更清亮的油,往後不僅能點燈,還能做彆的用處。還有那些鯨骨,讓木匠試著雕些器物,時不時地送幾樣去京城給皇爺爺和太子爺瞧瞧,這樣才能打消他們的戒心。”
卓敬聽著這些細致的安排,原本的震驚漸漸平複。
他知道朱高熾雖是少年,卻從不會做沒把握的事,既然決定北上,必然已將天津的事安排妥當。
能成為胖殿下與太孫殿下的心腹,對卓敬而言,無疑是仕途上的重大轉機。
自輔佐二位殿下前來發展天津,他親眼見識了朱高熾的深謀遠慮與朱雄英的銳不可當,也漸漸從最初的旁觀變為深度參與。
如今二位殿下將北上擒敵這等機密大事告知於他,甚至將天津衛的根基事務托付於他,這份信任遠超尋常屬僚。
要知道,這二位殿下雖年少,卻已是皇帝陛下與太子爺跟前的紅人,未來更是大明的掌舵者。
能在此時躋身他們的心腹之列,意味著往後無論朝堂風向如何變化,自己都能有穩固的立足之地。
天津的捕鯨業方興未艾,北伐若成更是潑天的功績,而他既參與了根基的鋪設,又在後方穩住了陣腳,這份履曆足以讓他在文官集團中脫穎而出。
不必再像尋常官員那般在科舉出身的同僚中苦苦鑽營,也不必擔心因派係傾軋而埋沒才華。
隻要緊隨二位殿下的步伐,將天津的事務打理得井井有條,待他們功成名就之日,自己的前程自然水到渠成,甚至可能比那些在南京朝堂上按部就班的官員走得更遠。
這般際遇,實屬難得,卓敬心中清楚,這是他仕途上最值得把握的機會。
所以他撿起地上的冊子,躬身道:“殿下放心,天津衛的事,屬下定當儘心辦妥,絕不讓您分心。隻是……還請殿下務必保重自身,萬事以安全為先。”
“放心吧,卓先生。”朱高熾笑著點頭,隨即轉向常茂和康鐸,臉上的笑容斂去,換上了幾分凝重,“咱們來說說北上的計劃。”
他鋪開那張標注著經緯度的堪輿圖,用手指沿著海岸線一劃:“咱們不能直接從陸路走,目標太大,容易被驛站的人報回南京。第一步,先以巡視海防的名義,帶十艘福船出海,沿著海岸線往北走,對外宣稱是勘察新的捕鯨場。”
常茂立刻接話:“末將明白,就說是去勘察白令海的鯨群遷徙路線,保準沒人懷疑。”
“沒錯。”朱高熾點頭,手指重重落在圖上的一點,“船隊一路向北,直奔奴兒乾都司的特林造船廠。那裡是咱們大明最北的造船基地,有水師的駐兵,更重要的是,從特林改走陸路,穿過女真部落的地盤,不出十日就能抵達克魯倫河上遊——這是最近的路線,也是最不容易被察覺的路線。”
朱雄英眼睛一亮,頓時笑道:“特林離南京路途遙遠,就算皇爺爺和太子爺知道了,想派兵攔咱們也來不及?”
“不止來不及,他們還得掂量掂量。”朱高熾眼中閃過一絲狡黠,“特林是奴兒乾都司的重鎮,一旦咱們到了那裡,就說是協助都司防備蒙古殘部,名正言順。皇爺爺總不能說‘你們彆去防蒙古人,趕緊回來’吧?到時候木已成舟,他們就算想攔,也隻能眼睜睜看著咱們往北去。”
王弼在一旁聽得連連點頭,這小子的算盤打得確實精——先借巡視海防的名義出海,再用協防的名義在特林立足,一步步把“私自北上”變成“奉旨行事”,就算老朱和太子標知道了,也隻能捏著鼻子認了。
“具體的分工:常茂負責出海事宜,物資船隊等等,務必做好一切準備,路上不許驚動任何驛站;康鐸準備陸路的戰馬和乾糧,尤其是要多備些禦寒的裘皮,漠北的夜晚能凍掉耳朵。”
朱高熾看著眾人,語氣斬釘截鐵:“記住,咱們是去抓脫古思帖木兒的,不是去跟蒙古部落硬拚。一旦得手,立刻原路返回,絕不戀戰。都聽明白了嗎?”
“聽明白了!”眾人齊聲應道,聲音裡帶著壓抑不住的興奮。
計劃既定,眾人立刻分頭行動。常茂和康鐸衝出房間,一個去碼頭調船,一個去馬廄選馬;王弼則讓人去庫房清點火銃與火藥包,時不時叮囑幾句“把那批新造的鋼弩帶上”、“多備些傷藥”;卓敬則返回賬房,開始草擬支持商戶訂船的文書,同時讓人盯著碼頭的動靜,確保船隊出發時萬無一失。
房間裡隻剩下朱高熾和朱雄英,兩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躍躍欲試的光芒。
窗外,夕陽正緩緩沉入海麵,將天邊染成一片金紅。
碼頭上,水師的士兵們已經開始往船上搬運物資,快船的帆繩被風吹得嘩嘩作響,仿佛在催促著這場即將啟程的千裡奔襲。
朱高熾走到窗邊,望著漸漸暗下來的海麵,心裡清楚——從船隊離開天津衛的那一刻起,這場關於北元大汗的追逐戰,就已經打響了。
而他和朱雄英,這兩個總被人當作“孩子”的少年,終將在漠北的草原上,寫下屬於自己的傳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