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年喪父,部族離散,被仇敵追殺得顛沛流離,甚至曾被異母弟排擠、被盟友背棄,可他何曾向誰低過頭?
馬鞭斷了就用木杖,弓箭折了就徒手搏狼,硬生生在絕境裡磨礪出鋼鐵意誌,一步步收攏部眾,擊潰蔑兒乞人,擊敗劄木合,吞並克烈部,最終在斡難河畔豎起九斿白纛,建立起橫跨歐亞的大蒙古國。
他的字典裡,從來沒有“屈服”二字,隻有“征服”——馬蹄所至,皆為疆土;目光所及,儘是臣服。
那般睥睨天下的氣魄,那般越挫越勇的狠勁,堪稱世所罕見的絕世帝王。
而眼前的脫古思帖木兒跟他老祖宗比起來,那真是雲泥之彆。
同樣是麵對絕境,成吉思汗能在逃亡中磨利爪牙,他卻隻會跪地求饒;同樣是身為大汗,成吉思汗能憑一己之力凝聚草原各部,他卻連自家部眾的人心都攏不住;更彆提那份刻在骨子裡的血性——成吉思汗哪怕隻剩十騎,也敢對著千軍萬馬亮劍,脫古思帖木兒卻在兵臨城下時,先想著如何保全性命。
“祖宗的榮光再盛,也經不住後世子孫這般敗落啊。”朱高熾的聲音裡帶著幾分感慨,“想當年蒙古鐵騎踏遍中原,何等威風?可如今……”
他沒再說下去,但意思已再明顯不過。
朱雄英哼了一聲,攥緊了腰間的刀柄:“這般軟骨頭,留著也是浪費糧食。也就是皇爺爺心寬,換作是我,直接……”他做了個揮刀的動作,眼中閃過一絲狠厲。
朱高熾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稍安勿躁:“皇爺爺自有考量。留著他,比殺了他有用。草原上那些還在觀望的部落,見他們的大汗尚且歸順,自然會掂量掂量。”
朱雄英聞言,雖仍有不甘,卻也明白了其中的道理,隻是想起脫古思帖木兒那副諂媚的模樣,還是忍不住撇了撇嘴:“反正我是瞧不上。這般人物,連當對手的資格都沒有。”
朱高熾笑了笑,不再多言。
興衰榮辱,從來都係於人心與風骨,而非僅僅是血脈傳承。
朱元璋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既無怒意,也無喜悅,隻是淡淡道:“既願降,便饒你不死。”
脫古思帖木兒聞言,如蒙大赦,竟激動得哭了起來,連連磕頭:“謝陛下!謝陛下聖恩!罪臣……罪臣永世不忘!”
朱元璋不再看他,轉身對身旁的內侍道:“將這些俘虜押下去,好生看管,勿要虐待,也勿要讓他們尋了短見。”
“遵旨。”內侍躬身應道,隨即示意錦衣衛將脫古思帖木兒等人拖了下去。鐐銬聲漸行漸遠,廣場上的目光卻依舊停留在城樓之上。
朱元璋重新坐回龍椅,目光掃過文武百官與番邦使臣,朗聲道:“北元已滅,草原已定,然天下初定,仍需君臣同心,勵精圖治。今日獻俘,非為誇耀,乃為銘記——忘戰必危,好戰必亡!大明願與四方萬國,共享太平,但若有人敢再犯我疆土,朕必揮師討之,絕不姑息!”
“陛下聖明!”
百官與將士齊聲高呼,聲浪震徹雲霄。
番邦使臣們連忙起身行禮,臉上滿是敬畏之色——他們親眼見證了一個王朝的崛起,也見證了一個舊時代的落幕。
李文忠再次上前,將九斿白纛與北元的傳國玉璽呈於朱元璋麵前。
朱元璋接過玉璽,指尖摩挲著上麵的紋路,眼中閃過一絲追憶,隨即又被堅定取代。
他將玉璽遞給內侍收好,卻親自拿起那麵九斿白纛,走到城樓邊緣,迎著風展開。
白色的旗麵在風中獵獵作響,九道流蘇低垂,曾經象征蒙古榮耀的旗幟,此刻成了大明勝利的注腳。
朱元璋望著遠方的天際線,仿佛看到了萬裡之外的草原,看到了百姓安居樂業的景象。
“獻俘禮畢!”
禮部尚書的聲音再次響起,宣告著這場持續了數個時辰的盛典落下帷幕。明軍將士開始有序撤離,百姓們卻遲遲不願散去,仍在議論著今日的見聞,那些關於朱高熾的勇猛、朱雄英的少年英氣、脫古思帖木兒的卑賤,都將成為京城街頭巷尾經久不衰的談資。
朱元璋走下城樓時,腳步沉穩,龍袍上的金線在夕陽下泛著溫暖的光。
他回頭望了一眼午門,這座見證了無數興衰的宮門,今日又刻下了新的印記。
他知道,獻俘禮的結束,並非終點,而是大明王朝開創盛世的新起點——前路或許仍有風雨,但隻要有這樣的將士,這樣的民心,再大的風浪,他都能扛過去。
朱高熾與朱雄英緊隨其後,兩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堅定。
他們身後,是漸漸沉寂的午門廣場,是萬家燈火漸起的京城,更是一個充滿希望的大明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