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華老道走了,隻留下陳北陌獨坐園中。
上位者禦人,以傾心為上,心甘情願。
但最可怕的上位者,是用人在無形之中,他如今還做不到這種地步。
園中枝椏上爬來一條黑蛇,落在地上順著他的褲腿往上爬了起來。
陳北陌抬起手,北辰君盤上了他的手臂,“怎麼這幾日越發活潑起來了?”
北辰君輕吐蛇信,“嘶嘶…”
“你是說,天地影響?”
陳北陌恍然響起道:“是了。明日是九月九日,九九又重陽,天地陰陽交感,妖魔亂行!”
想到這裡他起身放下了北辰君,自玉水苑建了個七七八八,開始引水後就讓北辰君來這院子中了。
一來,這麼幾個月一直關在小閣樓裡把它憋壞了。
二來,大院太大,確實有許多蟲獸之類的,正好湧北辰君開鎮一鎮。
三來,也是免得有什麼心懷鬼胎之人趁此時機埋下什麼壞了風水的東西。
若是尋常大戶人家在大宅建成還未入住時,都是要輕很多護院防範的,但自己有北辰君這個家夥,一條比一群人都管用的多。
陳北陌來到前堂,對老烏道:“老烏,你去旁邊的酒坊買些菊花酒來,明日是重陽節了。”
“哎,好嘞!”老烏笑道:“少爺不說我都以為您忘了,準備晚些時候提一嘴呢。
聽說新東城明日就竣工了,正好把祭天和祭火都放在東城了。少爺可要去看熱鬨?”
陳北陌嘴角一抽,搖頭道:“不去。
若伱們想去,便去看看。明日想來也沒什麼人了,停業一天歇息下吧。”
“多謝少爺體恤!”老烏麵色一喜,畢竟沒誰喜歡整日值守著生意。
而且多給節假出手大方又不多管的老板,放到哪裡都是招人喜歡的。
正商談著,門外來了兩個身穿衙門官差衣服的人,老烏臉色一黑,心中不安起來。
畢竟這個時代的民怕官可不隻是說說而已,隻要看到官服官差不自覺的就會低頭哈腰,不敢反抗。
那官差進了屋內,看到了正主,忙笑著上前道:“陳先生!正巧碰到您了。”
陳北陌笑著道:“二位官差可有什麼事?”
“嘿嘿,我們是奉知府之命,給您送重陽節禮了。”一個黑麵的官差從懷裡小心的拿出了個巴掌大的小匣子遞到了他麵前。
接過匣子,陳北陌打開後發現是一和田暖玉打造的水碧色束冠,光澤潤滑,觸手微涼,上麵還鑲嵌了杏花枝朵,有著一股淡弱到近乎沒有的香,聞著卻舒心。
“知府大人有心了。”
陳北陌笑道:“謝過二位官差前來跑一趟,請二位吃盞茶解乏。”
他拿了塊碎銀送到二人手裡,兩位官差自然滿臉笑容的客氣走了。
老烏驚道:“少爺,知府大人都惦記著您呐!”
“嗬嗬,有些事知道就好了。”
陳北陌挑了眼,老烏當即反應過來,笑著說:“是,是,老奴可嘴巴緊呢。”
他拿了這環玉束冠讓北辰君嗅了嗅,見沒什麼問題才收了起來。
這冠像是道冠的款式,卻又沒有那麼多繁瑣,隻是一枚如同戒指般的圓環冠,可江長發分束免得披散下來。
古人極重儀態,那些披頭散發的樣子仔後世看著瀟灑,可若是在平日裡這樣走在大街上隻會人人覺嫌。
這冠上好似有一點玉石之精,看著也不是凡物,想來付知府也頗為用心了。
付知府這人極為精明,他這般結交的江湖異人定然不止自己一個,還有上官要打點,同僚要交好,家室也要用度。
怪不得付知府缺錢,貪財,不貪是不行的。
況且,相比許多貪官汙吏,付知府貪民的財至少表明上是沒有的,隻更多收那些鄉紳富豪的錢財,而且為官治下有度,在百姓眼中算得上一個實打實的好官了。
為官爭仕途,為民掙生計,為道自然也要掙仙途。
各行各道,各有所求,這紅塵囂囂中誰不是在其中掙紮呢?
……
夜間,陳北陌站在園林裡看觀天象,到了子時,天地間陰陽二氣交感,九九重陽,法炁變換,大離之地遇陽入濁,陰陽失秩,雲竹山中可見有團團青紅黑白之色,皆是成妖的氣。
這一日,妖魔多橫行,而山高之處近陽氣,故而多有古人登高避難躲妖邪。隻是如今隨著國祚安定,妖魔隱匿,重陽登高隻是成了一種習俗。
陳北陌閉目引氣,調動體內法炁運轉,已經引水的玉水苑中四水彙聚,合流分化,按照八卦之像引天地陰陽之氣入體,城內的潁河水深夜中忽然暴漲半丈高,浪起滔滔,北坎之水落在了這玉水苑如同一個吸口的地方。
然後滔滔坎水氣紛紛湧入陳北陌體內三十六穴,正逢陰陽交感,天地降權,自然法炁為人所控,所以這個時候他的修行速度遠勝尋常百倍。
體內丹田中,下起了濛濛細雨,無數水炁滴落融入小水窪,仿若久旱逢甘露的空曠丹田為之一新。
直到第二日卯時初,天地升陽,水炁退散,城內的河水溝渠才逐漸恢複平靜。
而陳北陌也同時收功,長舒一口氣,頓覺渾身上下神清氣爽。
隻這一夜功夫便抵得上他百日苦修,看來古人智慧果然不凡,諸多節氣節日都有其妙。
還好自己修的是古法,若是那渡靈之術借助外物可不能這般憑借自身力量引動天地之炁。
陳北陌收了功準備起身回閣,靈覺中卻猛然一頓。
他遠超常人靈敏的五官,此刻能聽到隔牆內院中的動靜。
那是家禽雞鴨在地上撲騰翅膀的聲音,還有股淡淡的血腥味。
陳北陌飛身一躍,悄無聲息的上了閣樓屋頂,借助樓牌擋住身形,向下看去。
隻見原本趙嬸家院裡用某種血畫了一個複雜繁瑣的血咒,血咒中是一個供壇,其上擺放著一個古舊的壇子,有人正在把一隻隻母雞割了脖子,瞬間了命發不出聲響,然後把血倒進了古怪壇子中。
隨後又見兩人端著一盆鮮紅的血,是人血,而且還是女子的陰血!
陳北陌所以天下水之物都有敏銳的感知,哪怕隻看一眼就能分辨出來。
那二人把血倒進壇子中,仿若深不見底一般裝著血液。
隨後那個當初有一麵之緣的跟在齊員外身側的韓先生。
他拿出一片片龜甲,按照八卦放置,畫了許多符紋在地上,緊接著帶領三人跪拜而下,低聲吟誦著古語。
陳北陌震驚的抬起頭,卻見那壇子中猛然升起一道凡人無法視之的血色雲霧,升到天穹千丈高處如同藤蔓一般分出無數枝杈覆蓋了一片天空。
同時,芸州城內其他八個方向紛紛也升起這般龐大的血霧,九片血霧覆蓋住了整座芸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