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醫署的晨鐘敲響時，楊世民還在夢中與實驗室的離心機搏鬥。他猛地坐起，額頭撞上了低矮的床榻帷帳。
“哎喲！“
“楊醫官醒了？“一個圓臉小吏探頭進來，手裡捧著銅盆，“今日是您第一日點卯，周署丞最恨人遲到的。“
楊世民這才想起自己已經是唐朝的公務員了。他手忙腳亂地穿上那件淺青色官服——從九品的顏色，腰間係上革帶，又戴上那頂可笑的黑色襆頭。
“這帽子活像個倒扣的痰盂...“他對著銅鏡嘀咕，把小吏逗得噗嗤一笑。
太醫署比楊世民想象的還要忙碌。天剛蒙蒙亮，前院已經排滿了求醫的百姓。各科醫官按品階高低依次入座，從正八品的太醫博士到從九品的醫佐，等級森嚴。
“新來的，這邊！“一個滿臉麻子的中年醫官向楊世民招手，“我是王醫佐，署丞命我帶你熟悉規矩。“
王醫佐領著楊世民穿過嘈雜的前院，壓低聲音道：“你運氣不錯，一來就得了從九品。我熬了十年才到這個位置。“
楊世民剛要答話，前方突然傳來一陣騷動。一位緋袍官員昂首而入，沿途醫官紛紛行禮。
“那是李太醫令，正五品上，咱們的頂頭上司。“王醫佐拽著楊世民一起彎腰，“記住，見上官要先拱手，再作揖，等上官還禮才能抬頭。“
楊世民暗自記下這些規矩，心想這可比大學裡的職稱評定複雜多了。
他的工位在後院一個偏僻角落，桌上堆滿了竹簡和紙張。王醫佐解釋道：“你負責整理各地送來的醫案，按病症分類，每月還要撰寫彙總呈報署丞。“
楊世民翻看著那些醫案，眉頭越皺越緊。唐代的醫學記錄太過簡略，很多連患者年齡、症狀持續時間都沒有，更彆提係統的診斷和治療方案了。
“王兄，為何不設計一份標準表格？列明患者信息、症狀、用藥、療效等，這樣統計起來豈不方便？“
王醫佐像看瘋子一樣看著他：“表格？那是何物？醫案從來都是這麼記的！“
楊世民這才意識到，表格這種現代人習以為常的東西，在唐朝可能還沒發明。他取出一張紙，用毛筆畫出幾道橫豎線，填上幾個示例。
“你看，這樣一目了然，還能對比不同病例的療效。“
王醫佐瞪大眼睛：“這...這確實清楚！但你千萬彆讓署丞看見，他最恨人改動舊製。“
午時休息，楊世民溜達到太醫署的藥材庫。琳琅滿目的草藥讓他這個現代人大開眼界。他正辨認著幾味藥材，突然聽到庫房深處傳來啜泣聲。
一個十二三歲的小藥童縮在角落，手臂上滿是鞭痕。
“怎麼回事？“楊世民蹲下身。
小藥童驚恐地往後縮：“小的、小的不小心打翻了張醫佐的參湯...“
楊世民心頭火起。他取出隨身攜帶的藥粉，輕輕給男孩處理傷口：“彆怕，以後張醫佐再打你，你就來找我，楊醫官。“
“多、多謝楊醫官...“男孩眼淚汪汪。
回到工位，楊世民越想越氣。這種體罰製度必須改變！他奮筆疾書，寫了一份《關於太醫署人事管理改良建議》，從獎懲製度到培訓體係，洋洋灑灑數千言。
“你瘋了嗎？“王醫佐看到後臉色煞白，“這種東西呈上去，輕則杖責，重則流放！“
楊世民這才意識到自己又犯了現代人的毛病——太天真。在唐朝，等級製度森嚴，哪有下級給上級提意見的份？
“那...我先收著。“他訕訕地把文書塞進袖中。
傍晚散值，楊世民決定去西市逛逛，放鬆一下緊繃的神經。長安城的西市是著名的商業區，商鋪林立，胡商雲集，比東市更加平民化。
他正欣賞著一個波斯商人展示的玻璃器皿，突然聽到前方巷子裡傳來女子的嗬斥聲。
“放肆！爾等再敢無禮，休怪我不客氣！“
楊世民快步走過去，隻見三個地痞圍著一個素衣女子，言語輕佻。那女子約莫十八九歲，眉目如畫，手中握著一支毛筆，地上鋪著一張寫了一半的詩箋。
“小娘子，一個人多寂寞，陪哥幾個喝一杯？“為首的地痞伸手要去摸女子的臉。
“住手！“
楊世民一聲斷喝，三步並作兩步衝上前。地痞們轉身，見他穿著官服，先是一愣，隨即冷笑：“區區從九品小官，也敢管爺們的閒事？“
楊世民這才想起自己官階太低，在長安城根本不算什麼。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他硬著頭皮道：“光天化日之下調戲良家女子，按《唐律》該杖八十！“
“哈哈哈！“地痞大笑，“那也得有人抓得到爺們！“
眼看衝突一觸即發，那女子突然從袖中掏出一塊玉牌：“範陽盧氏家徽在此，爾等再敢放肆，明日京兆府大牢就是你們的歸宿！“
地痞們臉色大變。五姓七望的盧氏，那可是連皇室都要禮讓三分的世家大族！
“小的有眼不識泰山！“地痞們連連作揖，灰溜溜地跑了。
楊世民驚訝地看著眼前這位氣質不凡的女子：“原來是盧氏貴女，在下多此一舉了。“
女子收起玉牌，淺淺一笑：“郎君仗義執言，盧珊感激不儘。若非郎君先聲奪人，我也不敢輕易暴露身份。“
楊世民這才注意到地上的詩箋。上麵用工整的楷書寫著：“春風不解離人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