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二家門前陷入了短暫的寂靜,隨後被婦人的歡喜聲打破。
“官人,你真的醒了!頭可還疼?腿上感覺怎麼樣?還有哪裡不舒服?”
趙二蹂了蹂腦袋,又伸了伸腿,輕抽了一聲氣,“腿,腿上還疼著…我記得我好像被一箱子貨砸暈了過去。”
老徐一拍手,“哎呦,趙二媳婦,你這是什麼藥啊?那麼靈?”
婦人抹了抹眼淚,喜笑道:“說出來你們可能不信,就在一個時辰前,一個打著傘的白衣公子,氣質非凡,上門賣給了兩副藥,才六文錢,結果晚上伱們就把我官人送回來了,剛好腿上和頭上各自一處傷,你們說這不是料事如神嗎?
而且今個啊是六月六,柳仙的壽辰啊,這一天傳說都會有柳仙他老人家下凡賜福人間。我遇到的那人,隻怕就是柳仙特意前來點化弟子我的!”
“真有那麼靈嗎?”圓肚背夫驚訝道。
“真的。”婦人肯定道:“柳仙他老人家是神仙中最慈善親民的一位,我聽說南邊的商人啊,都信柳教,柳教啊就是柳仙他老人家的仙派!裡麵有五大仙家,還有各路妖仙,信了柳教啊,家門不入五毒,荒郊野嶺不怕虎豹豺狼!”
老徐聽了忙道:“趙二媳婦兒,明個我就叫我家婆娘來跟你學學,怎麼個請神、敬神法,到時候還要麻煩你了。”
婦人擺手道:“老徐你客氣了,我家官人你也沒少照顧,而且啊柳仙也沒那麼多的繁瑣禮節,簡單的很,也花不了幾個錢的。”
“哎,嫂子,你也指點指點一下我家婆娘吧?”
“就是,就是,咱們都想著拜一拜神仙呢。”
……
長河鎮外,河堤上,白沚持傘走過,夜雨漸大,河岸上的畫舫仍舊亮如白晝,花燈美酒不息,煙雨江南裡是數不儘的鶯歌燕舞,花樓柳巷。
白沚輕歎道:“這晉京,當真是富貴迷人眼啊。”
話音落下,他恍然回頭,卻見到了驚豔的一幕。
夜中大雨裡,在那橋頭上站著一個白衣女子,她一手持傘,一手舞袖,傘是油紙傘,袖是白水袖,雨聲為其舞,風來為其揚,水袖翻飛如翩遷之雲,白紙傘轉動揮甩出滴滴雨幕,柔美清新中卻又帶著難以言喻的不屈氣質,令人歎為觀止。
然而這樣的美景,隻有白沚一人看得,實在是賞心悅目卻又令人遺憾。
一舞終了,那白衣女子渾身已濕,長袖垂垂,白衣貼身,她卻收了傘,化傘為劍,劍動寒光乍明,舞動夜色淒冷,恍若仙人又似遊俠女子,說不出的動人心弦。
待到舞畢,那女子隔著雨中長橋對白沚行了個半禮,笑道:“神君即有靈簫在側,為何不與熙娘奏簫伴舞一曲?”
白沚笑道:“神女高看在下了,我這長簫鬥法殺敵還有幾分作用,若論音律,實在算不上動聽,不敢輕易伴奏誤了神女的絕舞。”
“嗬嗬,神君自謙了。不知神君如何稱呼?”熙娘笑道。
“在下白沚,虺山之神。”
“哦?原來你就是那個虺山之神?”熙娘眼裡帶上了幾分興趣和好奇,“我相識的幾位神女娘娘可都在談論你呢。”
白沚一怔,失笑道:“談論我?不知是什麼事?”
“虺山神君,容貌盛仙,法力高深甚至能不尊聖皇調令,自封為神,逍遙自在羨煞我等眾神啊!”熙娘似笑非笑的打量了他一眼,緩緩道:“這容貌盛仙,倒是不虛,就是不知法力高深又有多少了?”
白沚眼皮一跳,“神女,不知這些話是從哪裡傳來的?”
“這不是人儘皆知的事嗎?”熙娘一臉好奇道:“難道你自己的傳聞都不清楚嗎?一百二十二位山河之神中無人不知啊。”
白沚覺得腦袋一疼,看對方這模樣不似在調侃自己,而是真的納悶,但他心中卻又些發冷,這樣開玩笑的話看似他很自在,眾神都羨慕,可是這不就在捧殺他嗎?甚至把他推到了聖皇的對立麵。
在大晉,無論神還是人,君隻能有一位,就是贏稷。
熙娘笑了笑,她是個溫婉又不嬌媚的女子,這樣一笑悅動人心。“我是大晉的司舞之神,神邸就在晉京東城的舞神宮,白神君若有空以後可來閒敘。”
白沚回過神來,拱手一禮,“多謝熙娘指點,在下感激不儘。”
“嗬嗬,無礙。我隻是個旁觀者,看看熱鬨罷了。”
熙娘收起傘與劍,笑著轉身離去。
夏雨漸漸停歇,濕漉漉的地麵上映著水光,路上不見行人。夜已深了,打更人敲著銅鑼,喊了最後一聲報時刻,就消失在寧靜的高牆窄道中。
白沚歎了口氣,他感覺到冥冥之中有一雙大手在背後推波助瀾,操控者許多局中人。
他忽視了那暗處盯著他的夜遊神,這已經是換的第三個了,白天盯著他的日遊神也是如此。
白沚手中晃了晃,發出“鐺鐺鐺”的聲音,那是六個相撞銅板的聲音。
他走了許久,停在一處街角,然後不小心掉了一枚銅錢。
又走到了玄武長街的牌坊石獸前,再次扔了一枚銅錢。
……
他停了六次,落下六枚銅錢,銅錢落地就會發出叮當一聲,沒入土中消失不見。
然後白沚悠哉悠哉的回到了客棧,打開了未上門拴的房門,看著已經睡著的守夜小二沒有打擾他,走回房裡盤坐調息。
長街上,兩個夜遊神直犯嘀咕。
“哎,楚子,你說白神君扔的六枚銅錢我們咋就沒找到呢?”
“我…我,哪裡知道?”另一個黑臉遊神結巴道:“人,人家白神君…法力高出我們…那麼一大截,你要是知道了,那那就讓你當虺山山神算了!”
“哼,你個夯貨。三千裡的山神啊!整個大晉就這獨一份的,你想什麼呢?”花臉遊神罵道:“你再胡言亂語讓白神君感應到了,我倆可就要吃不了兜著走了!”
“那…那我們稟告給城…城隍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