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去做什麼?難不成是要找娘和哥哥麻煩?
來不及多想,腳下的步伐加快。
哥哥還沒康複,娘的身體也不好,若是他真要做什麼,或許自己……
即便心中害怕,可想到這是去見母親的路,心底莫名生出勇氣。
空氣中漸漸傳來靡靡藥香,這條路她走過許多許多遍,每一次想娘親時她就會走這條路去院中找她。雖然常常隻能吃到閉門羹,可每每走在這條路上,慢慢聞到熟悉的藥膳味,心裡就能被一點點填滿。就算不能見到,這一路上的期許也能撫平心中的褶皺。
許多時候她被婉拒在門外,但又不舍得離開,於是一個人蹲在門口,靠著門框感受著院內的氣息,聞著熟悉的味道,安安靜靜地坐著,有時不小心沉沉睡去,醒來時或許還能聽見院中傳來母親的低語。
她不討厭等待,等待是為了下一個更好的遇見,姐姐告訴她的。所以等待是幸福的。
她看見袁二停在門口,輕輕叩響了門,三長一短,重複了兩遍。
不出一會兒,門迅速從裡麵打開。
可接下來的一幕,讓她瞬間愣在原地。
她看見母親從裡麵探出身來,滿臉欣喜,麵上帶著的羞澀笑意像是新婚的妻子等著傍晚歸家的丈夫。
她鑽進袁二的懷中,袁二輕輕摟了摟她,低聲說了些什麼,兩人進去,將門掩上。
血液似乎在頃刻間冰冷,可腳卻控製不住地上前。
隔著門,她似乎聽見裡麵人的笑聲。
“正好今日子涵不忙,你們父子倆好好說說話。”
“子涵,快來!你爹爹來了,咱們今晚一起吃,你想吃什麼呢,娘親來做!”
這樣溫柔的話,她從未對自己說過。
心尖被揪起,分辨不出是疼還是酸。
府上的人都說,母親不受父親喜愛,這是假的。大家都說,哥哥體弱多病,臥床不起,這也是假的。
京城人說,母愛其子,其心切切,這是真的。
她曾引以為傲,母親是多麼愛他們啊,隻是因為哥哥身體不好,常年需要人照顧,她分不出心神來。
如果沒有不受寵,沒有什麼臥床不起需要人照顧……那是為什麼?
她渾渾噩噩地離開,心臟疼得厲害。
次日一早,她聽見府上的下人在悄悄說好像是大小姐回來了,可沒有驚動其他人,單單去了老爺的書房。
她好高興啊,於是迫不及待想要去主院等她。
可剛靠近就聽見兩個從裡麵走出來的丫鬟搖著頭歎息,說大小姐嫁得真不好,被姑爺攆出來回娘家要錢,因為丟人都不敢光明正大地回來,隻能從後門進,甚至不敢告訴其他人!
從前的大小姐也是京城中有名的貴女,一朝如此,難免唏噓。
袁芙心念一動,去了書房。
她聽見姐姐的哭聲,求父親幫幫她。
她從未聽見姐姐開口求過任何人,她永遠得體美麗,靠著自己解決所有問題。
“父親求您了,他就是個瘋子!他甚至不讓我見巧娘,那是我的孩子!”
袁二歎氣一聲,卻是滿滿不耐:“和離是不可能的,你一個婦人家離了夫家還能去哪呢?回娘家嗎?你下麵幾個弟弟妹妹都未成親,這讓咱們袁府的名聲往哪放啊?就算自己住在外麵,一個女人家孤身一人,誰知道外頭會傳什麼瘋言瘋語!”
“你這夫君扶是扶不上去的,而且窈娘,你如今已算是趙家婦,咱們再怎麼幫,也不能拿袁家的未來去幫,他英國公好歹有些底子,你在那裡不至於挨餓受凍……再不濟,這也是你的命!”
今日是趙笙逼著她回娘家要錢,他拿巧娘威脅自己,要不到錢就彆想見到孩子。
可袁家怎麼會幫她?
隔著一扇門,絕望橫生。
年幼的袁芙第一次產生了恨意,恨自己為什麼這麼沒用,幫不了姐姐,也幫不了自己。身體在顫抖,巨大的無力感包裹著她。
滴答。
是眼淚砸進青石板的聲音。
滴答。
毛巾擰乾,水珠滑落。
蘇棠洗了把臉,準備睡覺。
綠竹正想著要不要給院裡的一堆小雪人搭個架子,不然不知道第二天會不會被雪埋住。
蘇棠看著綠竹忙忙碌碌,沒有出聲。
她好像知道她的因果是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