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乍現。
“小姐,回來啦。”
綠竹半宿沒睡,一直留意著外麵的動靜。
蘇棠半睜著眼擺擺手,示意她沒事。
事已至此,先睡覺吧。
晨霧尚未散儘,簷角垂著的冰棱映著初升的日頭,泛出細碎的金光。青磚地上積著半融的薄雪,踩上去簌簌作響。
早朝一過,皇城傳出消息。聖上有言,先帝在天有靈,念其幼子久疾纏身,日夜垂憐護佑,今皇弟沉屙儘愈,乃先帝慈心所感、上天垂眷,特賜封號“安”。如今昭告天下,感念先帝恩德,亦賀皇弟康複,免今年夏稅之半,與萬民同慶。
天下嘩然。
明眼人心裡都清楚,這朝堂局勢,是要變天了。
“阿芝,我好像做錯了事。”
廊下銅爐飄著細弱的白煙,混著窗內透出的暖光,在冷空氣中暈出一片朦朧的暖意。
“殿下何出此言。”
阿芝本想勸他回來之後早些休息的,卻見自家主子沉著麵端坐在案前久久不起,也不敢多言。
原來是有心事。
“唉,罷了。”
他煩躁地擺了擺手,示意他下去。
好啊!連他都不說!
不用猜了,必是關乎那袁家女的事!
阿芝挑了挑眉。
不說就不說!他不信主子這樣的腦袋能想明白其中緣由。
這談感情和打天下可不一樣,不是一蹴而就的,要像水一般柔和,以進為退。
王爺怎麼會明白這個道理!
“不許瞎想。”
人還未退出去呢,裡麵追出一記冷聲。
裴鈺扶額,恨鐵不成鋼地歎息一聲。
神女廟那不明身份的前輩所說的話,他沒辦法當沒聽見。
這樣說來,蘇棠如今術法儘失的境遇,還和自己有不小的關係。
是那冰天雪地裡,絕境之中出現的希望。
他活了二十餘年,第一次有人挺身而出,站在他的身前。
他不明白那是一種什麼樣的感受。
昨夜她擋在他身前的一瞬間,與此刻那天雪地裡宛如天神降臨的模樣重疊在一起,竟讓他心口發緊。
分明該讚她一介女子有這般驚世才略,可腦中反複回放的,卻是她護他時發梢掃過他手背的微涼,是她解出困局後眼底亮過星辰的光。
意識到自己開始過分在意她時,他有些厘不清這份異樣。
是對她出手相救時心裡終於泛起難起的漣漪,對她精湛術法的由衷欽佩,還是……每當視線落在她身上,便移不開的隱秘心緒。
那些莫名加速的心跳,究竟是因自己,還是……因她?
可聽見昨夜陰魂宣判她的命數時,他第一次對生死有了懼怕。
和先前不小心聽見她道出自己的秘密不同。那時心中更多的是詫異,天妒英才,惋惜過半。
不可以。
心底的聲音叫囂著。
你還有更重要的事情,怎麼能因她而停下腳步?
況且,你憑什麼認為以你現在的處境和能力,能帶給她更好的未來。
畢竟這是一條不歸路。
簷角的冰棱薄了幾分,已是日上三竿。
“小姐,該起了吧。”
綠竹推開門進來,又往炭火盆裡撥了撥,熱浪撲麵而來。
然而床上之人睡得香沉,一點沒動。
“蘇棠!起床!”
遂大吼一聲。
厚厚的被褥之下終於有了動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