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著一道玻璃，屍群撞擊的動作在宋如雙麵前慢動作般清晰呈現——
軟塌塌的肢體，飛濺的鮮血，因用力過猛而極度扭曲變形的五官，以及腐肉擠壓留下的液體與粘稠痕跡……
腸胃劇烈抽搐，她沒忍住，“哇”地一聲彎腰乾嘔。
被死亡恐懼抑製住的本能，在這一刻才逐漸從體內蘇醒。
眾所周知，嘔吐和哈欠一樣會傳染，當一個人開始吐，氣味飄散，立刻聽取yue聲一片。
場麵簡直難以用壯觀來形容。
更要命的是，為了防止喪屍鑽空子進入，除了大門，一開始進來的同學甚至還將可見的窗戶都關上了。
好好的食堂瞬間充滿難以言喻的氣味。
以至於一開始沒想吐的同學，都被熏得忍不住了。
憋得臉色青一陣白一陣，最後紛紛向肇事者投來譴責的目光。
吐完之後覺得好多了的宋如雙：“……”
突然感覺有點愧疚是怎麼回事。
她硬著頭皮接過沈青青遞來的花香味的紙巾，擦乾淨嘴，惹得周圍視線更幽怨了。
好在食堂的玻璃牆十分堅固，屋外的喪屍憤怒異常，卻怎麼也撞不開。眾人觀察一陣，見屍群暫時沒有闖入的風險，安下心。
這裡的氣味雖然難聞，但總比外麵要好。
氣氛稍顯鬆快。
好不容易死裡逃生，學生們在打著一攤又一攤馬賽克的地麵上呆站著，似乎對當下的處境還需要一點反應時間。
張晗拉著兩個室友，往邊緣蹭蹭，小聲說：“來這邊，這兒人少，空氣好點。”
宋如雙抬頭，看見她身後的一排打飯窗口。
不久前三人還在想象食堂的模樣，卻沒想到第一次過來，竟然是在這種場景下。
“有點奇怪。”沈青青忽然皺眉。
眼前的窗口內熱氣嫋嫋，飄著飯菜的香味，後麵卻空無一人。
沈青青打量一圈：“食堂的工作人員呢？”
外麵出了這麼大的事，竟然沒有一名工作人員跑出來查看情況。而且大廳站著的逃命人員麵孔一個比一個青澀稚嫩，竟然全是來報到的學生。
“學校裡的教職工去哪兒了？老師們呢？”沈青青覺得不對。
宋如雙：“確實有點奇怪……”
兩人低頭沉思，一旁忽然有人幽幽開口：“話說，你們有沒有看過千與千尋，裡麵就有那種由妖怪經營、供奉給神明的小吃店……這裡的東西會不會也是給亡者吃的？我們吃了就會變成豬，啊不，變成喪屍……”
沈青青：“……”
她輕聲說：“晗晗，我們村頭的大娘現在都沒這麼迷信了。”
張晗：“不然也沒法解釋這從天而降的一大批喪屍是怎麼來的啊！又不是生化危機的世界。”
沈青青和宋如雙被問得雙雙沉默。
確實奇怪。如果是像電影裡演的一樣出現了喪屍病毒，並由第一批感染者向四周傳播，一傳十，十傳百，才讓病毒最終爆發。那總要有些征兆吧？
沒有尖叫，沒有打鬥聲，數量如此龐大的一個喪屍群突然出現，怎麼想都不對勁。
沈青青幽幽道：“還有一個問題，廣播裡的人到底是誰？倒計時一結束，屍群就出現了，這不可能是巧合。”
兩人：“……”
張晗害怕地往兩位室友身邊擠了擠，忽然感覺後背涼颼颼的。
“咚！”“咚！”“咚！”
那邊，喪屍還在不知疲倦地撞玻璃。
宋如雙被聲音驚醒，慌忙在口袋中翻找：“對了，你們有人報警了嗎？”
不等她找到手機，就有人沉聲開口：“早就試過了，打不通，不知道是不是山邊信號不好。”
“消息也發不出去。”
“隻能祈禱校方趕緊報警，或者外界察覺到異常，派救援過來了……”
“你們說，不會像小說裡寫的一樣，全世界都爆發什麼喪屍潮，救援力量嚴重不足，最後隻能靠我們自己吧？”
“呸呸呸，彆烏鴉嘴！”
旁邊的男生忽然崩潰：“什麼該死的屍潮啊！在高三爆發多好，要麼大四找工作的時候爆發也行，為什麼偏偏是現在！”
他哭得真情實感：“我們的大學生活才剛剛開始啊！”
“有道理，高三刷題刷得頭暈的時候真想一拳打爆這個世界……那時候給我把刀，我能在喪屍群裡殺個七進七出。”旁邊像是他室友的人應聲。
“大一的我唯唯諾諾，高三的我重拳出擊。”
“想開點，要是在高考前一天晚上爆發不是更絕望……”
準大學生們被這個假設嚇得花容失色：“你是魔鬼嗎！”
陸陸續續有幾人搭話，悶頭坐著的人聽得心煩，怒氣衝衝道：“你們有沒有心啊，為什麼還能聊天？沒看見外麵嗎？”
越過死氣沉沉的學生群體，一眼就能望見窗外血肉模糊的場景。
聊天的聲音戛然而止，似乎有些尷尬。沉默中，第一個接話的人拍了拍還在痛哭的室友的肩，輕聲道：“抱歉啊，我們剛剛親眼看見另一個室友被拖進屍潮了，有點繃不住。”
剛剛還在做自我介紹，說要在接下來的四年間好好相處的人，轉眼間就死在自己麵前。幾人提到的所謂“未來”還來不及深入暢想，就在短短一小時後化為泡影……
他的大學生活也才剛剛開始。
質問的男生一愣，偏過頭，喉結滾動，也跟著紅了眼眶。
為數不多插科打諢維持氣氛的人也不吭聲了，壓抑緩緩蔓延。
“餘澄！剛剛王槐向你求助，你為什麼沒幫他？！”
角落忽然炸起的暴喝在這時吸引了眾人的注意。
“對同學見死不救，你還是人嗎？！”一個高大的男生被周圍兩三名同學死死拽著，神情激動。在他對麵那個叫餘澄的男生比他瘦弱很多，臉上帶著雀斑，並不怎麼起眼。
可此時，他卻成了所有人目光的焦點。
餘澄麵色蒼白，神情躲閃地否認：“不，我沒有……”
“放屁！我看得清清楚楚，他摔倒的時候你就在他身邊，看了他一眼之後，轉身自己跑了！你還敢說不是！”
男生越發憤怒，想要揮拳，被身邊人連忙攔住了。
餘澄嘴唇顫抖，縮緊肩膀，竭力想要降低存在感卻無濟於事，隻能窘迫地站著，深深低下頭。
宋如雙聽見人群的竊竊私語：“他們好像是一個宿舍的，那個大高個叫秦宇飛，還挺講義氣，發現餘澄沒幫忙之後，立刻自己折回去想拉王槐一把，結果晚了一步，沒救到，所以才這麼生氣。你看他，衣服上還沾著王槐的血呢……”
“太過分了，活生生一條人命啊，就在眼前這麼沒了，這個餘澄以後還能睡著覺嗎？”
“彆說了，都不知道有沒有以後了，現在活下來，說不定以後死得更慘……”
宋如雙強迫自己不去聽那些悲觀的話，定睛一看，發現秦宇飛的身上果然血跡斑斑。
親眼目睹同學慘死眼前，難怪他如此激動。
此時的秦宇飛脖頸青筋暴起，雙目微凸，眼底的血絲清晰可見，甚至嘴唇微翻，自邊緣處露出了牙齦，不知是不是憤怒導致，模樣竟顯得有些猙獰可怖。
宋如雙看著，心中漸漸泛起寒意。
感覺他這幅樣子，都有點不太像人了。
秦宇飛呼哧呼哧喘氣，吐出的氣一口比一口綿長深沉，聲音也變得喑啞難辨：“餘澄……”
抬頭時，眼底被怒火點燃的光芒漸漸黯淡下去。
宋如雙的站位靠近餘澄，也就是秦宇飛對麵。從她的角度，能清晰地看到秦宇飛眼球的轉動，抽搐般上翻，露出充血暴凸的眼白。
頭顱也機械轉動，連帶著脖頸肌肉牽扯出喀拉一聲爆響。
拉住秦宇飛的同學也發現不對，擔心地低頭去看：“喂，你怎麼……”
話音未落，他猛然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雙手捂臉，踉踉蹌蹌地後退，趴在地上不住地痛苦翻滾。
人群嘩然！
宋如雙倒吸一口冷氣——男生的下眼眶被撕扯開，鋒利的指甲在皮膚上留下了深可見骨的溝壑。
鮮血噴湧而出，為秦宇飛身上的斑駁血跡又添一筆。
秦宇飛身側瞬間散開一個空曠的大圓。
他失去攙扶的支點，在眾人恐懼的目光中，搖搖晃晃地站定。
下一秒，那道呆滯空洞的目光，死死鎖定住了麵前的瘦弱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