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下午，警車從鬆陵分局出發，先前往臨水。
就在張清公路，周輝帶著手銬，在兩名同事的押送下，來到路邊，指認現場。
南林分局也來了人，有交警現場疏導交通，可還是有大量過路汽車放慢速度，好奇的看著眼前這一幕。
指認完楊茂才的車禍現場，又前往麵包車的打撈地點。
靠著三汊口，周輝指著水麵，拍下照片。
不遠處的水泥橋上，站滿了人，指指點點的望向這邊。
楊茂才的案件指認結束，接下來還有韓小龍的現場。
眾人上車出發，前往烏壩村。
沈新和丁雨薇跟著上車，倆人又多留了兩天，等指認完現場就回去。
上車之後，丁雨薇還偷偷用胳膊碰了碰沈新，低聲問道：“我身上真沒有味道嗎，我怎麼聞著有？”
出發之前，也沒想到在平虞一待就是半個多月。
所以帶的衣服有限。
當然，可以買，旅館裡也有洗衣機。
但忙起來的時候，顧不上啊。
丁雨薇今天就是衣服沒乾，穿了沒洗的舊衣服，從旅館出來，她就覺得渾身不自在，好幾次問沈新自己身上是不是有味兒。
說著，她還湊近了一些，揪著衣服讓沈新聞一聞。
沈新把她的手摁下，還有外人在呢。
然後低聲道：“有沒有一種可能，你聞見的味兒，其實是我身上的。”
丁雨薇好歹還知道回去了有時間就洗衣服。
沈新嘛，回去就躺床上，帶的兩套衣服，已經穿好幾輪了。
丁雨薇一愣，湊過來仔細聞了聞，確認了，就是沈新身上的，無語道：“你自己懶得洗衣服，我說幫你洗吧，你還不願意。”
沈新一擺手。
咱倆關係還沒好到那種地步。
要是跟著趙天星過來，那他不提，沈新也會催著他捎帶著幫自己洗了。
趙天星生活很講究的，有的時候還會噴男士香水。
這時，坐在前排的王城閒聊著問道：“沈新，你說這周輝，到了最後，真會殺他媽嗎，那可是他媽啊。”
說的是周輝的手機。
抓捕他的時候，看了下他手機，發現這家夥正在搜如何不違法的殺死一個老人。
劉傑問過他。
他說是知道黃慶梅幫自己說了假話，隱瞞了韓小龍案發那天自己回來太晚的情況。
他害怕警察又找到黃慶梅，擔心她扛不住，大義滅親把自己說出去。
所以萌生了殺死母親，先“大義滅親”的想法。
他覺得這是最後一個漏洞，隻要母親出意外死了，那警察就算盯上自己，也拿自己沒辦法。
當然，被劉傑問到之後，他又說自己隻是想想，不會動手的。
沈新想了想道：“那誰知道，反正我覺得當他萌生這個念頭，那真到了狗急跳牆的時候，他什麼事情都能乾的出來。”
這家夥狠，殘忍。
他一石頭敲在韓小龍腦袋上，當時就探不到鼻息。
但這個時候韓小龍還沒死。
極度慌張的情況下，探鼻息根本不準。
屍檢報告也證明，韓小龍是頭部遭受重擊，深度昏迷之後，被扔進水井裡溺亡而死。
很多人在情緒激動，極度慌張的時候，會做出一些過激的行為，這都是正常的。
所以當聽見韓小龍嚷嚷著要讓全村人知道，慌張之下，周輝給了韓小龍一下，這個時候還隻是單純的激情作祟。
可打暈韓小龍之後，他應該冷靜了下來，但他沒有選擇停止犯罪，選擇去救治韓小龍，而是選擇了拋屍掩蓋犯罪行為。
楊茂才也是一樣。
不堪受到敲詐，冷血的選擇撞死楊茂才。
或許可以說是一步錯，步步錯，但骨子裡沒有那股殘忍冷血，周輝也做不出這些事情。
所以狗急跳牆的時候，選擇殺害母親，是有可能的。
而沈新覺得，劉傑恰恰是把握到了周輝的這種心理，最終才跟著周輝，找到了重要線索，破掉了案子。
就像周輝去楊茂才家。
一開始幾人分析周輝是在試探警方是否重啟調查。
是有一部分這方麵的原因，因為村子裡突然開始裝監控，他懷疑害怕。
但審訊時詢問了周輝才知道，他之所以這麼做，最重要的原因還是擔心楊茂才手裡留有證據。
楊茂才所謂的證據他一直沒有找到，所以害怕，控製不住的想去再找找。
他如果不去，那眾人不知道何時才會注意到楊茂才。
他要是不去看沉車的地方，更不知道多久才會找到這台麵包車。
劉傑在罪犯心理的把握上，真的是讓沈新學了一招兒。
車隊趕到烏壩村的時候，已經快四點了。
從西麵過來的，村口的橋頭已經圍滿了村民。
沒有人衝出來阻攔。
李靜，黃慶梅，楊茂才父母，都在家裡，清原派出所安排了人，專門看著。
還有羅麗美，也有同事陪著。
汽車緩緩駛過人群。
車內周輝扭頭，隔著車窗，看著窗外一張張熟悉的麵孔。
有人冷漠的看著，有人交頭接耳的議論著。
汽車沒停。
周輝扭頭看去，人群跟了上來。
抵達案發現場，他被拽下車，陽光刺的他眼前一黑，茫然扭頭看去，又看見了警戒線外圍著的村民。
一個個指指點點。
行屍走肉一般被帶到了第一現場。
指認，拍照。
然後是古井，還是同樣的流程，指認，拍照。
被拽起來的周輝，猛然聽見了東北麵楊茂才家的圍牆後麵，傳出了淒厲的哭聲。
來不及多想，又被人拽走。
還要去東麵的化糞池。
抽了糞坑，冒著惡臭，還真找到了這塊沉底的石頭。
茅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六年時間，保留了下來。
沈新正要跟上，眼角餘光猛然注意到，在警戒線外的人群中，有一條老狗，安靜的看著這邊。
韓小龍養的那條叫哮天犬的老狗。
他靜靜的站在那裡，扭著頭，目光應該是追著周輝而去。
當周輝被帶走，看不見了之後，人群迅速跟上，他卻沒有動彈。
沈新扭頭走了過去。
丁雨薇注意到沈新，跟了上來。
但是剛要靠近，老狗扭頭走了。
向北，穿過楊茂才家門前的水泥路，慢悠悠的走著。
沈新駐足，右邊楊茂才家裡傳出嚎哭聲。
丁雨薇追上詢問：“怎麼了？”
沈新搖頭，看著老狗慢慢走遠，腳步不快。
猶豫一下，沈新跟了上去。
這案子能破，這條老狗當居首功。
沈新要靠近，這條老狗仿佛有感應一樣，就快走幾步。
沈新心中奇怪，有一種老狗故意躲著自己的感覺。
老狗果然是回家了。
沈新駐足，沒打算去見羅麗美。
案子查清了，凶手找到了，但唯一的兒子卻再也回不來了。
“走吧。”
沈新招呼一聲丁雨薇，準備離開。
不過在轉彎的時候，最後掃了一眼，沈新又注意到，老狗並沒有進院子，他站在院門口，在發呆。
沈新停下。
半晌，老狗掉頭，折返了回來。
不多時就到了沈新麵前。
這回他沒有躲著沈新，而是抬頭看了眼沈新，然後就從沈新身邊走過。
丁雨薇奇怪道：“他這是要去哪兒？”
沈新搖頭。
老狗沿著主路向南，腳步不快。
沈新兩人跟著，看著他沿著路邊，來到丁字路口，然後向西，走過那座水泥橋，腳步依舊還是沒停。
“他這是要走？”
兩人站在橋頭，丁雨薇輕聲詢問。
沈新目光追著老狗而去，心中想到了一種可能，道：“你有沒有在網上看到一種說法，叫老狗不死家。”
說這些農村的田園犬，土狗，在生命的儘頭，會主動離家出走，找一個僻靜的地方，靜靜等待死亡的降臨。
丁雨薇猛地瞪大了眼睛，下意識的要跟上去。
沈新一把拽住她。
筆直的道路延伸出去，夕陽西斜，逆著太陽餘暉，已經看不清老狗的樣子。
他也沒有停下，越走越遠。
但最終還是停下腳步，扭頭。
餘暉中，他仿佛成了剪影。
或許他還想最後看一眼這個生活了一輩子，到處都有那個帶著自己撒歡，跑過大街小巷，衝自己喊哮天犬快來啊身影的地方。
到現在，他的頭頂還沒有出現好感度圖標。
這一眼很久。
然後老狗又低著頭，慢慢走遠。
這時，車隊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