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目光落向園中,園子中規中矩,花木不多,可見一個小水潭,一側壘了一座小巧的假山,孔洞間有活水穿過,白亮亮的水花泄入潭中,澆得水中睡蓮的葉子透亮。
她最後看了一眼那株紅玉,走了。
平家的財物被拍賣,大到床架屏風桌椅,小到擺件花盆栽,流落各家並不奇怪,隻是她作為平家人,猛一見了還是心裡難受。
一路上,偶有花香撲來,她卻再提不起興趣。自三月起,盛京城內的許多私家花園都已陸續開放,遊人可以進園內賞花,有不開放的,鑿了漏窗可看,現已六月,亦是盛花期。
她直接去了老宅。那株紅玉果已不見,原先放盆栽的地方,隻有一片雜草,冒著油亮發綠的葉片,鬱鬱蔥蔥,顯見是許久了。
她摸了摸石頭上的畫,三哥還沒有消息,當日金甲衛都沒有找到人,哥哥或許真的逃到很遠的地方,已遠遠的離開了京城,像她那樣,不敢靠近城市,到處流浪。要找到哥哥,無異於大海撈針。但她唯今,隻能守株待兔,堅信哥哥要是還在,終有一日會回來拜祭父兄,然後一定會看到她留下的畫。
她重新拿了刻刀,細細地又刻了一遍,她固執地想著,要常刻一刻,保持畫的清晰,哥哥要真回來看到,就明白她就在京裡,等著他。
她邊刻邊念叨:“爹,祖母,大哥,二哥??你們要托夢三哥,告訴他,珠珠在這裡等他呢,叫他回來看一看,珠珠想他,很想很想他......”
熊熊火光中,她絮絮叨叨地,園子寬闊,四下安靜,她的哭聲極力壓抑,淹沒在半人高的枯木雜草中,隨風飄散。
日暮時分,司昭回到家,司空道說馮慧在家等了她半日呢,剛剛才走。
司昭瞥見桌上的點心包,笑著說姐姐可是有什麼事?馮慧忙著待嫁,最近一直待在家裡繡嫁衣,隻端午來過一次。
司空道滿臉喜色,他告訴司昭,說後日,俞家三姑娘邀馮慧去家裡玩,馮慧想叫司昭陪她一起去。
“慧兒說,你常在大戶人家走動,見得多,你陪她,安心些。”
原來俞家三姑娘小生辰,想請馮慧過去聚一聚,年底馮慧要嫁過去,此時俞家邀請馮慧上門做客,算是表示親近的意思。馮慧自然是慎重對待,就怕有什麼行差踏錯,這才特特上門邀了司昭陪同去壯膽。
“也好,就說你是她的妹妹,表妹。也算和她婆家的人先打個照麵。到時送嫁少了囉嗦。記住,少說話,讓你姐姐說。”
司空道提醒司昭。他也知道白囑咐一句,司昭就不是個多話的。
司昭說知道的。
司空道對這門親事相當滿意,自然不能節外生枝,影響俞家對馮慧的觀感,她絕對不給馮慧扯後腿就是。
司空道笑吟吟地說,日後馮慧成親後,再慢慢認這門親。
司昭說怕什麼,不是還有她麼?她會給司空道養老送終的。
司空道說他可真有福氣,有倆女兒呢。說著拆開桌上的點心包,吃了二塊油糕,叫司昭去燒水,洗澡洗頭,收拾乾淨整齊了,好陪馮慧去赴宴。
“我身上又沒有味,幾日前剛洗過呢。“司昭嘟囔著,不過還是去灶屋燒水洗頭去了。
這日,吃過早飯,馮慧就來了,她一身交領窄袖白底遍繡梅花杭綢襦裙,亮紅色鑲瀾邊的裙子,手上套的一個金鐲子,伸手間明晃晃地,她笑吟吟地打開帶來的一個手帕包。
裡頭是兩朵絹花和一條亮閃閃的錦緞帶子,帶子兩頭綴著兩朵海棠花銀發腳,還有香粉、口胭等。
馮慧把司昭原來的發打散,重新編,在她頭頂堆了一個俏皮的雙環髻堆好,用發帶繞好,又前後分簪了兩朵絹花,絹花精致,中間綴有一顆小小的珍珠,很是俏皮可愛,司昭估計應該是司棋的發飾。不過她沒好意思問,隻是任馮慧給她捯飭。
一時姐妹兩個弄好,手拉手出門,細珍站在門口,看著司昭,臉上的神情是羨慕的。司昭平日不抹脂粉,素麵朝天,就是一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小姑娘,現在臉上勻了一層白粉,又被封薇細細描了眉眼,看著與先前判若兩人,細細的脖子,小小的臉,看著很是伶俐可愛的一個俏丫頭。
她念著司昭頭上的發帶,亮閃閃的,叫娘也給自己買一根。聽說那帶子用的是彩霞緞,是俞家拿來的,尋常市麵上買不到的,羨慕地說,趕明兒叫她爹也去弄一根來。
姐妹倆人上了巷口租來的馬車,往俞家去。
俞家三進院子,與俞家本家隔著二條街。她們在門口下車,一個老門子守著門,見了倆人,知道是未來的少奶奶,叫了個小丫鬟把人客氣地帶了進去。
馮慧一路上頭不敢亂抬,有些拘謹地跟著小丫鬟往前走,司昭跟在身後,見馮家院子有些老舊,但回廊剛刷過新漆,亮閃閃的,想來是為辦喜事準備,心下有些替馮慧歡喜幾分。看來俞家對馮慧還是認可的,又特意邀她來做客,今日來的人不多,都是俞家的幾個親眷。
很快到了偏廳,丫鬟領了她們進去,裡頭已經坐了三四個奶奶小姐,正說笑,見了馮慧來,都一齊看過來,馮慧一時就局促起來,馮家的人她隻見過馮家三小姐,原本應該她來接待,此刻人卻不在這裡。
陽光很好,馮慧的襦裙很是搶眼,亮閃閃的站在那裡,她本來皮膚細白,眉眼溫和,平添了幾分平日裡沒有的明豔大氣來。廳內的人並沒有人上前來招呼她,看了她一會,就轉頭自顧說起話來,輕笑著,很是快樂。
馮慧有心想上前攀談幾句,猶豫了一瞬,還是提了裙擺,進去,揀了最外頭的一個座位坐下,微笑著聽她們說話。
司昭見裡頭隻有一個丫鬟在伺候,其餘的都聚在廊下的鵝頸長凳上說笑,就撿了一個位置坐下,一邊瞧著馮慧,並不搭話。
那幾個丫頭明顯是相熟的,健談,就問司昭是哪家的,一邊毫無忌憚地打量她。
司昭笑嘻嘻地說自己是馮家的,她們哦了一聲,大約猜到了司昭的身份,打探了幾句,見問不出什麼來,就轉頭繼續方才的話題,都是一些首飾衣裳之類的女兒家的話題。司昭默默聽了一會,知道裡頭坐著的那幾個都是俞家的族親女眷,平日裡常串門,丫鬟們彼此間也都是相熟的,說的都是宅子裡的那些瑣事。
“二姨娘生了,生了一個男孩,八斤重,頭發烏黑烏黑的,這麼長。”
“這麼快?”
“二姨娘說肚子痛,太太差人去請大夫,大夫剛到,二姨娘就生了。我們大爺說二姨娘這懷相好,生相更好。”
“又加了一個小弟弟,你們姑娘可高興了。”
說話的丫鬟連連點頭,說她們姑娘一直想要個弟弟,這下好了,總算如願了,老爺一高興,給姑娘的衣裳都多做了兩套。
“這個弟弟是直接寄在太太名下的,二姑娘娘家有靠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