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印在她麵前逆時針旋轉,各種奇形怪狀立體的圖騰浮動其間,逐漸逐漸地變大。
從浮於掌心一個冰藍陣盤,延展到連燈光都蔓延不到的黑暗裡。
流動的印紋下沉,深入地底,縈動的圖騰上旋,在空中交纏,交織出宏大玄妙的印穹。
蒔柳不知念著什麼咒,印紋的流動越發急促,最後變成人眼分辨不出的圖形、線條的五彩斑斕的藍澤結界。
“靈鰩歸源之光,生——”一聲喝令,蒔柳用力一掌按覆在法陣中宮。
赫然間,一陣金赤的光便自她掌心之下極速蔓延開,至法陣儘頭。
日輝一樣的光晃開的刹那,強大的風流乍然卷起,掠散兩支白水晶長簪盤挽的她的頭發。
一瀑青絲散開。
被陣風揚起的時候,額前那抹銀藍的“挑染”層次變成了妖冶的殷紅。
那是她文鰩靈魚原始形態時的冠鰭。
銀藍則是化神後保留的神象特征。
複生之力是她最原始的神力,還是一尾小紅魚時期就已擁有。
那時期的她靈力微乎其微,幻不成人形,沒有手腳,隻有兩片小胸鰭一條小尾巴,在觀水之源徜徉。
複生之力隻是她與生俱來的神力之一。
生為獨一無二的一尾靈魚,她還有愈百病,解百毒,增長修為等神奇力量。
她靈力發揮的途徑有兩種:
一是她自願施舍,二是把她吃掉。
還未化形前,她肯定是無法施舍靈力的。
化形後,靈力施予全看心情好壞和對方值否。
總而言,自她以一尾文鰩魚形態現世,就不斷被捕撈,一直在逃亡——幾乎所有生靈都覬覦她的血肉,不論善惡。
那時候她的認知裡也根本沒有善惡之分,因為天底下無一不是她的敵人。
直到她順流逃亡,進入一處秘境,遇到了那個總是苦大仇深的倒黴神,她的命運自此才出現轉機。
即便那也是一段提心吊膽的時光,卻是最好的生命階段。
艱難中生發的美好一如迎風雨綻放的芙蓉,是飽飲雨露才成就的既嬌又豔,美得令人難忘。
命運之初就遇見了最極致的人,經曆了最精彩的生活,以致之後的歲月旅程都顯得寡淡無味。
“天生我受儘苦難,又奪我命中不舍,留我何處用?!”
深重的悲愴凝作眼底一滴冰藍的淚,蒔柳猛然睜開眼睛。
眼中一滴淚滴落法陣中宮之際,法陣藍光大盛,滄海水波一樣層層蕩開。
滴入法陣的淚喚悲憫之淚,一般是神憐蒼生聚下的慈悲所化,隻是這次她憐憫的不是蒼生,是她自己。
這個她走了幾千年的世界,沒有一個人能陪她長久,時間給了她時間,同時也給了她無儘的孤獨。
每一時期醒來,看著與上一次大相徑庭的光景,都會加深這種無處可訴的孤獨。
但見神光所及,所有傷亡的生靈一個個竟飄浮了起來,水光將他們逐個包裹,如母體中的嬰兒,他們在無形之水的撫慰中緩緩蜷起了身體,不論是生者淨澈之目,亦是死者不瞑之目,緩緩都閉闔了起來。
一刻後,蒔柳口中令一聲“散”,同時壓覆在法陣中樞位置上的手一收,複蘇法陣光紋就暗了下去。
懸浮空中的人徐徐降落下來,落在廢墟之上。
隻此刻的他們不再是傷殘死亡的模樣,其中受傷的傷業已痊愈,死去的魂魄也回歸了本體。
眼下正酣睡著,似不知天明天暗,身在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