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大主教的聲音透過投影的乾擾,變得扭曲失真,卻依舊能聽出其中的驚駭與阻止的決絕,“那不是救贖!那是徹底的湮滅!我們都被騙了!這本書……它是……”
他的話沒能說完。
先知那雙燃燒著冰冷瘋狂的透明瞳孔甚至沒有看他一眼。
高舉的《荊棘箴言》隻是微微傾斜了一個微不可查的角度。
嗤——!
那道本應轟向大陸板塊的毀滅光柱,如同被無形之手撥動,瞬間偏移,毫無阻礙地貫穿了大主教的胸膛!
沒有爆炸,沒有慘叫。
大主教的身體如同被強光照射的薄冰,從被貫穿的胸膛開始,瞬間氣化、湮滅!
華麗的深紅長袍、純淨的白水晶權杖、連同他臉上那凝固的、混合著驚駭與一絲釋然的複雜表情,都在萬分之一秒內被徹底抹除!
原地隻留下一個邊緣熔融、深不見底的細小孔洞,以及空氣中殘留的一絲焦糊氣味。
絕對的冷酷!
絕對的碾殺!
信仰的質問者,在絕對的力量麵前,連塵埃都不如!
大主教的湮滅,如同最後的信號彈。
畫麵中殘餘的聖地力量徹底失去了最後一絲可能的理智約束,陷入了更加狂暴、更加徹底的毀滅狂歡!
神官們燃燒自己化作更猛烈的白光;長老們驅使著更多傀儡衝向毀滅的深淵;巡邏隊徹底變成了殺戮風暴……
狗蛋看著這一幕,巨大的憤怒和無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徹底淹沒了他最後一絲清醒的意識。
他眼前一黑,身體重重砸回冰冷的金屬地板,再次陷入無邊的黑暗。
隻有眼角一滴冰冷的淚水,無聲地滑落,在布滿塵埃的地板上摔得粉碎。
冰冷的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包裹著狗蛋殘存的意識。
燼墟大陸毀滅的景象,先知那冰冷瘋狂的眼神,大主教瞬間湮滅的身影……如同最殘酷的夢魘碎片,在虛無中反複閃現、切割著他的靈魂。
不能……不能就這樣結束……
一個微弱的、帶著無儘執念的念頭,如同即將熄滅的火星,在他意識的最深處頑強地閃爍。阻止……重啟……要……做點什麼……爺爺……村子……
這念頭是如此微弱,在無邊的黑暗和自身重傷的沉淪中,幾乎無法傳遞出去。
然而,就在這微弱的執念之火即將徹底熄滅的刹那——
一隻冰冷、帶著細微顫抖的小手,輕輕地、小心翼翼地觸碰到了他緊握的右手。
是悠兒。
她不知何時,竟掙紮著爬到了狗蛋身邊。
她的小臉依舊蒼白,額頭的傷口因為動作而再次滲出血絲,黑曜石般的眼睛卻亮得驚人,裡麵燃燒著一種與年齡和虛弱完全不符的、近乎燃燒生命的決絕光芒。她看著狗蛋陷入昏沉的臉,看著他眉宇間凝固的刻骨痛苦和不甘,看著他胸前那枚隨著主人意識沉淪而光芒黯淡的燧石吊墜。
“笨狗蛋……”她輕輕呢喃,聲音微弱得如同歎息,卻帶著一絲熟悉的狡黠,隻是此刻這狡黠裡浸滿了冰涼的悲傷,“就知道逞英雄……把自己搞成這樣……”
她抬起另一隻手,不是去擦額頭的血,而是緩緩地、珍重地取下了自己腰間那把同樣光芒黯淡的燧石匕首。
古老的燧石表麵,那些黯淡的符文似乎感應到了她的心意,極其微弱地閃爍了一下。
接著,她抬起頭,望向穹頂之下那片巨大的、無聲播放著燼墟大陸最終毀滅景象的投影屏幕。看著那瘋狂毀滅的先知,看著那加速崩塌的世界,看著那冰冷的、不斷跳動的重啟倒計時。
“爺爺沒了……村子沒了……家沒了……”悠兒的聲音很輕,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對這艘冰冷的星艦訴說,“就剩下這個笨蛋了……他不能死……他要是死了……就真的……什麼都沒了……”
她低下頭,看著手中的燧石匕首,又看向昏迷的狗蛋胸前的燧石吊墜。
兩件遺物之間,似乎存在著某種無形的共鳴紐帶。
“你……”她抬起頭,目光仿佛穿透了冰冷的金屬穹頂,投向這座星艦最核心、最黑暗的深處,那裡,是維持著這最後方舟運轉的、冰冷而古老的智能核心,“……你能幫他,對不對?”她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祈求,但更多的是孤注一擲的決斷,“我知道……你一直在看……你記錄著一切……你……也想阻止重啟嗎?”
巨大的星艦內部一片死寂。
隻有投影畫麵中毀滅的無聲喧囂和遠處金屬結構因應力發出的細微**。
幾秒鐘後,一個冰冷、微弱、仿佛信號極其不穩定的機械音,艱難地在悠兒的意識深處響起:
“……繼承者……悠兒……權限……不足……介入……核心……功能……能源……臨界……無法……直接……阻止……重啟……”
冰冷的拒絕。殘酷的現實。
悠兒眼中燃燒的火焰似乎黯淡了一瞬。
但下一秒,那火焰燃燒得更加熾烈!
她猛地攥緊了手中的燧石匕首,匕首鋒銳的邊緣甚至割破了她的掌心,一縷殷紅的鮮血順著古老的石紋流淌而下,瞬間被匕首吸收!
匕首的幽光驟然明亮了一瞬!
“不夠權限?”悠兒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近乎瘋狂的執拗,“那加上這個呢?!”
她猛地將染血的燧石匕首狠狠刺向自己另一隻手掌!
鮮血瞬間湧出!她沒有絲毫停頓,用這隻染血的手掌,猛地按在了狗蛋胸口的燧石吊墜上!
嗡——!
兩件同源的遺物,通過悠兒的鮮血和意誌,通過狗蛋胸前吊墜的聯係,瞬間完成了最直接、最強烈的共鳴!一道遠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璀璨、都要冰冷的幽藍光柱,從兩件遺物交彙處猛然爆發,直衝星艦穹頂!
“檢測……到……深度……血脈……共鳴……信號……強度……超越……閾值……”機械音陡然變得急促,帶著難以置信的波動,“……信號源……鎖定……繼承者……悠兒……意誌……強烈……請求……接入……”
“接入!”悠兒用儘全身力氣嘶喊,小小的身體因為失血和巨大的精神負荷而劇烈顫抖,眼前陣陣發黑,“把我的……我的‘信號’……給他!給他權限!讓他……讓他去阻止!去改變!去……”她看著投影中那瘋狂毀滅的先知,看著那即將歸零的倒計時,聲音帶著泣血的悲鳴,“……去救我們的世界!”
她的話語如同最後的指令。那衝天的幽藍光柱驟然擴散,化作無數細密、玄奧的星辰符文,如同活物般纏繞上悠兒的身體!
她的身體在光芒中變得半透明,仿佛隨時會消散!
她的意識,她的記憶,她的情感,她作為守墓人末裔的全部存在,都在被這冰冷而古老的星艦智能核心瘋狂地解析、汲取、同化!
“協議……強製……變更……”機械音變得異常宏大,仿佛整個星艦都在共鳴,“……以……守墓人……血脈……意誌……為……橋梁……執行……最終……融合……協議……”
“警告!……意識……數據化……進程……不可逆……”
“個體……‘悠兒’……存在形態……即將……重構……”
悠兒最後看了一眼昏迷的狗蛋,黑曜石般的眼瞳裡,那熟悉的狡黠光芒最後一次閃爍,帶著無儘的眷戀和一絲釋然的笑意。
“笨蛋……活下去……”她用儘最後的力氣,無聲地動了動嘴唇。
下一秒,幽藍的光芒猛然收縮!
悠兒小小的身體在光芒中徹底虛化、分解,化作無數閃爍著冰冷星輝的數據流,如同決堤的星河,洶湧地注入星艦深處那片最黑暗、最核心的區域!
她的存在,她的意識,與那冰冷運行了億萬年的古老智能核心,開始了不可逆的、最深層次的融合!
原地,隻剩下那把失去光芒、掉落在地的燧石匕首,以及幾縷尚未散儘的、帶著小女孩特有氣息的冰冷星塵。
巨大的投影屏幕似乎受到了這融合的乾擾,畫麵劇烈地波動了一下。
畫麵中,先知似乎感應到了什麼,猛地抬頭望向天空裂痕深處,那雙燃燒著瘋狂的透明瞳孔裡,第一次掠過一絲……驚疑不定?
而昏迷的狗蛋,在無邊的黑暗中,仿佛聽到了一個遙遠、冰冷、卻又帶著一絲熟悉狡黠餘韻的合成音,在他意識的最深處響起:
“……融合……完成……”
“……協議……更新……”
“……權限……移交……”
“……輔助智能……阿月……上線……”
這聲音如同投入死寂深潭的石子,在他沉淪的意識深處,激起了一絲微不可查的漣漪。
他緊握的右手手指,似乎極其輕微地……顫動了一下。
星艦巨大的內部空間,隻剩下投影中燼墟大陸加速崩塌的無聲畫麵,以及那冰冷、無情、跳向最終歸零的重啟倒計時。
一切,似乎都已無法挽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