雜役峰!
如同一個巨大而肮臟的磨盤,永不疲倦地碾磨著最底層的生命。
鞭影破空,嗬斥如雷,汗水混著血水浸透每一寸夯實的泥地。
張頭的死,王猙的失蹤,不過是投入這磨盤的兩粒微塵,連一絲漣漪都未曾留下,便被更沉重的勞役和更凶厲的鞭聲徹底碾碎、遺忘。
“看什麼看?!想偷懶?!”新的監工,一個臉頰凹陷、眼神比鞭子更冷的漢子,手中的鐵鞭帶著呼嘯,狠狠抽在一個因疲憊而動作稍緩的少年背上。
粗布衣衫應聲破裂,皮開肉綻。
少年悶哼一聲,踉蹌著栽倒在泥濘的靈穀田裡,身體因劇痛而蜷縮,卻死死咬著牙,沒發出一聲哀嚎。
麻木,早已刻進了骨髓。
螻蟻的生死,不值得浪費一絲憐憫的目光。
淬體境六重?
外門弟子?
在這青雲宗龐大的體係裡,連在宗門“命魂殿”留下一塊象征身份與生死的“命牌”的資格都沒有。
存在與消亡,輕如鴻毛,無聲無息。
青雲宗任務堂,人聲鼎沸,卻又透著一股冰冷的秩序。
巨大的玉璧上,無數任務令牌如同繁星閃爍,散發著不同的光澤和波動。
煉氣期弟子接取黃銅令,築基執事關注白銀令,更高階的任務則隱於深處。
在玉璧最不起眼的角落,一枚蒙著厚厚灰塵的灰木令牌,被一隻枯瘦如柴、指甲縫裡滿是黑泥的手,輕輕摘下。
“王猙那單……時限過了?”負責登記的執事眼皮都沒抬一下,聲音平板無波,仿佛在談論天氣。
“嗯。超期三月,判為失敗。”枯瘦的手將令牌放在櫃台上,發出輕微的磕碰聲。
“哦。”執事隨手在玉簡上劃掉一個名字,如同擦去一點汙漬。
他拿起那枚灰木令,指尖靈光一閃,令牌表麵蒙塵的“追捕叛逃雜役”字樣如水波般扭曲、褪去,新的字跡如同刻刀般烙印上去:
[追捕]:叛逃雜役二人(無名,淬體境約一重)。
[尋蹤]:失蹤外門弟子王猙(淬體境六重)。
[時限]:三月。
[酬勞]:一百塊下品靈石!
[發布]:雜役峰(代)。
新令牌被重新掛上玉璧灰暗的角落。
刹那間,任務堂底層區域仿佛被投入了一塊燒紅的烙鐵!
“一百塊?!下品靈石?!”
“追捕兩個淬體一重的雜役?順帶找個失蹤的外門弟子?這……這跟白送有什麼區彆?!”
“王猙?淬體六重?在這後山失蹤?怕不是遭了厲害魔物,連渣都不剩了吧?”
“管他呢!兩個雜役,抬手可滅!找那王猙,不過是順手在山裡多轉幾圈!這靈石,簡直是天上掉的餡餅!”
“搶!快接!”
短暫的死寂後,是轟然的喧囂和貪婪的騷動!
淬體境的外門弟子,尤其是那些卡在淬體中階、資源匱乏的邊緣人,眼睛瞬間紅了!
一百塊下品靈石!
足夠他們購買數瓶淬體丹藥,甚至換取一門低階的攻擊法訣!
這誘惑,足以讓他們暫時忘卻後山的凶險,將目光投向那片幽深的、吞噬了王猙的原始山林。
無數道混雜著貪婪、興奮、躍躍欲試的目光,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聚焦在那枚新掛上的灰木令牌。
很快,一隻隻迫不及待的手伸向玉璧下的登記台。
“我接!”
“滾開!老子先看到的!”
“淬體四重以下就彆來湊熱鬨了!
小心有命接,沒命花!”
任務堂的執事冷眼看著下方的爭搶,嘴角勾起一絲不易察覺的譏誚。
螻蟻的命,螻蟻的價。
一百塊下品靈石,買兩個雜役的命,買一個失蹤外門弟子可能存在的線索,買驅使更多螻蟻去山林裡充當探路石的價值。
劃算,太劃算了。
至於那兩個連名字都不配擁有的雜役,或者那個失蹤的王猙?
茫茫大山,凶獸魔物盤踞,瘴毒遍地,區區淬體境,三個月杳無音信,早已等同於兩具枯骨,幾抔被魔物排泄出來的腐土罷了。
誰會在意?
原始山林深處,斷龍崖向西三百裡,一處人跡罕至的裂穀底部。
空氣灼熱粘稠,彌漫著濃烈的硫磺氣息和岩石被地火炙烤後的焦糊味。
穀底流淌著一條渾濁的、翻滾著氣泡的暗紅色溪流,散發出令人窒息的高溫。
這裡是生命的禁區,連最頑強的毒蟲都難以生存。
溪流旁,一塊被地熱烘烤得滾燙的巨大黑石上。
狗蛋的身影如同磐石般矗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