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塔爾已經二百零三歲了,經過一百九十年的修煉,他在上月晉升到大魔法師的行列,胸前掛上了紅色的榮耀徽章。
多麼深沉的紅色啊,多麼美妙的紅色啊,像夕陽的晚霞,像美麗的薔薇,那麼鮮豔,又那麼高貴。
他是捷克斯小城裡唯一的大魔法師,受到所有人的瞻仰,地位尊高的猶如領主。但他放棄了家鄉的舒適生活,長途跋涉來到法馬古斯,光明王在上,這次遠行足有兩萬裡,塔塔爾這輩子都沒出過這麼遠的門,哪怕有地圖指引,還是三番五次走錯了路,那雙老腿幾乎要折斷了。
一路上危機重重,他遇見了狡詐的地精,凶殘的魔獸,滿腔怨恨的血妖以及肮臟醜惡的食人魔,最大的危機發生在迷幻之河,他險些就迷失在溫暖流淌的河水裡,幸運的是在光明神輝的庇佑下成功脫離險境,活著站在法馬古斯這座古老高大的城池外。
“塔塔爾老師,這就是法馬古斯城嗎?”一個脆生生的聲音從後方傳來。
說話的是個小姑娘,其實也不算小,已經成年了,隻是容貌分外稚嫩,加上個子矮和臉上的雀斑,看上去就像十二三歲的女孩。她穿著一襲灰色魔法長袍,很長一截兒拖在地上,沾滿了塵土和草屑,因長途跋涉無處梳洗,看上去臟兮兮的,就像一條小泥鰍。
“是的,布蘭妮,這就是法馬古斯。”
塔塔爾慈祥的笑著。
布蘭妮是她唯一的弟子,資質平平。多年前一個寒冷的冬夜,善良的塔塔爾在路邊撿到了她,幼女那雙委屈無助的大眼睛分外討人憐愛,便將其收留。他孑然一身,無妻無子,將全部精力都奉獻給了魔法,人到老年卻分外孤寂,便把前半生全部的父愛都給予了布蘭妮。
一老一幼相處的分外融洽。布蘭妮對魔法很好奇,有著天然的興趣——雖然魔法是尊貴的象征,但有些粗鄙的家夥就是不喜歡,他們覺得劍與鬥氣才是王道,並堅信終有一天會發揚光大,將魔法的地位取締。在塔塔爾看來這是不可饒恕的褻瀆,應該將那些異端綁在火刑架上活活燒死。幸運的是布蘭妮是個明事理的姑娘,尊重且崇拜魔法,這令他很欣慰,多年的衣缽也算後繼有人了。
大約半年前,塔塔爾開始做一個奇怪的夢,夢見了一個異常消瘦的男人,對方的容貌非常奇特,乃至於過目不忘,哪怕夢醒了都會清晰記得,印象最深刻的便是那雙火紅色的眼睛,就像胸前掛著的榮耀徽章一樣耀眼。
他總是夢見這個男人,夢中的情形保持怪誕的一致。他懷疑自己被邪靈附體了,便去請求牧師幫助,然而牧師對此也束手無策,隻是說了一番冠冕堂皇卻屁用沒有的空話。
在第七個夜晚,夢中的那個男人開口了。
那是多麼尖銳的聲音啊,透著濃濃的邪惡與煞氣,宛如地獄中爬出來的惡魔。
“凡人,你可知吾是誰?”
那一刹那,塔塔爾確實怕了。他活了兩百多年,且是個尊貴的大魔法師,卻不可遏製的生出磅礴恐懼,顫抖著搖頭。
“吾是亡靈君主緋堊因。”
那個聲音依然邪惡,卻帶著濃濃的高貴,那是骨子裡的高貴,不同於貴族的故作姿態,也不同於龍族或比蒙的自大狂妄,而是自然而然流露出來的無上氣質。
塔塔爾儘管知道這是一場夢,可這夢太過逼真,他甚至沒有勇氣反駁。亡靈君主已經死了九萬年,正應了那句話——活見鬼。
“汝帶著我的後人,在曼陀羅盛開的季節,騎士星與薔薇星平行轉動之夜,來法馬古斯找我。”
夢醒了。
塔塔爾驚出一身冷汗。
黑夜中,布蘭妮注視著他,問:“老師,你做噩夢了嗎?”
塔塔爾驚魂未定,在女孩瞳孔深處看到一抹紅色,和夢中那人一模一樣的紅色眼眸。
他決定帶著布蘭妮去往法馬古斯,就像履行一件神聖的使命。路途上,他經常會問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了一個虛無的夢就這麼折騰,與瘋子有什麼區彆?
但他不能停下來,稍有遲疑,那個邪惡的聲音就會在心底響起,不斷鞭撻著他的意誌。他隻能繼續前行,就像個被操縱的傀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