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力咬住下唇內側,嘗到一絲淡淡的鐵鏽味,才將那幾乎要脫口而出的、軟弱的東西壓了回去。
陳秘書派來的助手已經敏捷地跳下直升機,頂著狂風,快步向她跑來,嘴裡急切地喊著什麼,聲音卻被巨大的噪音完全吞噬。
他伸手想要攙扶她,動作帶著訓練有素的恭敬和不容置疑的催促。
就在助手的手即將碰到她胳膊的刹那,達維斯動了。
他幾步跨到她麵前,動作依舊帶著那種原始叢林中磨礪出的輕捷。
他沒有看那個助手,隻是將一個用寬大、濕潤的芭蕉葉卷成的簡易水壺塞進薑沅空著的左手裡。
葉子外麵纏著柔韌的藤蔓,裡麵盛滿了清冽的潭水,觸手冰涼,沉甸甸的。葉卷的邊緣還帶著他指腹的溫度。
“島上的水,”他的聲音不高,卻奇異地穿透了螺旋槳的怒吼,每一個字都清晰地落在她耳中,像水滴敲在深潭的岩石上,“比彆處的甜。”
沒有告彆。沒有祝福。
隻有這一句簡單的事實陳述。
他做完這一切,便迅速地向後退開一步,仿佛隻是讓開一條路。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她臉上,那沉靜的專注裡,似乎有什麼東西破碎了,又似乎有什麼更堅固的東西凝結了起來。
他微微頷首,幅度極小,幾乎難以察覺,如同礁石在浪潮中一次輕微的晃動。
隨即,他轉過身,寬厚的脊背對著那喧囂冰冷的鋼鐵造物,一步步走向那片正被暮色和風暴前兆吞噬的、深邃濃綠的叢林邊緣。
他的赤足踩在沙灘上,每一步都留下一個清晰的、迅速被風沙抹平的印記,那背影很快融入了搖曳的樹影,仿佛他本就是從那片綠色中生長出來的一部分。
助手的手終於抓住了她的手臂,力道帶著不容抗拒的牽引。
薑沅最後看了一眼那片迅速模糊的綠色剪影,喉嚨發緊。她攥緊了手中那卷沉甸甸的、帶著涼意和植物清香的芭蕉葉水壺,粗糙的葉脈硌著掌心。
她抬起穿著草鞋的腳,踩上助手放下的金屬舷梯。
冰冷的觸感瞬間從腳底蔓延上來,與草鞋的粗糙形成尖銳的對比。
直升機艙門在她身後沉重地關閉,隔絕了狂暴的風聲、海的氣息、泥土的味道,也隔絕了那個消失在綠色深處的赤足背影。
機艙內是恒溫的、過濾過的空氣,帶著皮革和金屬的冷冽氣味。
巨大的噪音被隔音層削弱,變成一種沉悶的嗡鳴。
窗外,島嶼迅速縮小,變成深藍畫布上一抹越來越淡的、被灰暗雲層擠壓的綠痕。
薑沅低頭,看著自己腳上那雙沾了沙粒、與這奢華機艙格格不入的草鞋,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懷中那卷芭蕉葉。
葉片深處的水,隨著飛行微微晃動,發出極輕的、幾乎聽不見的聲響,像是島嶼最後的心跳,在冰冷的金屬空間裡,固執地傳遞著一種遙遠而真切的甜意。
機艙內恒溫的空調發出低微的嗡鳴,隔絕了外界的一切。
腳下柔軟的地毯無聲地吞噬了腳步聲,空氣中彌漫著消毒水和昂貴皮革混合的、絕對潔淨的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