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知凜卻沒有動。
他定定的看著林疏月,仿佛要從她的臉上看出一朵花兒來。
林疏月眉目不動,眼神也平靜無波。
就仿佛沒有感受到他的目光一樣。
最終,謝知凜還是動了。
他走到桌邊,早有下人準備好筆墨紙硯端了上來。
他握著筆,卻怎麼也下不了手。
過往的一幕幕在他的腦海中浮現。
他與林疏月初識,是因為一場大雨。
那時候林疏月的年紀還很小,不過十二歲,而他也是青澀稚嫩的年紀。
他去蜀州向一位隱世的大儒求學,半途中,遇到大雨。
他與書童一起找地方避雨,剛好到了林家的屋簷下。
林疏月似乎正要出門,看到他與書童站在牆邊,訝異的叫了一下。
那時候,他轉眼看過去,幾乎是一眼萬年。
蜀地天氣濕冷,女子皮膚白,多為小巧靈動姿態。
林疏月的眼睛除了靈動之外,卻還多了一份銳利與颯爽。
就像草原上飛奔的野馬,說不上有多精致,但就是給人一種充滿了生機,讓人心生向往的美。
他聽到她說:“怎麼有人淋成了落湯雞?”
“喬叔,你把他們領到門房裡,避會兒雨去。”
喬叔是林家的管家。
身材富態的中年男人笑嗬嗬的走上前,邀請謝知凜與他的書童一起進去避雨。
他人進去了,目光卻一直黏在林疏月的背影上。
在他的印象中,見過的女子多為含羞帶怯,美則美矣,總不大方。
所以,他還從未見過這樣大膽的女子。
雨停以後,他禮貌的向喬管家道謝。
同時,也從下人們的對話裡知道了林疏月的名字。
疏月疏月,舒朗如風,清新如月。
她擔得起這個名字。
謝知凜向大儒求了學,回到冀州,當時他已經到了說親了年紀,母親和祖母向他提了許多人家,他都不同意。
最後,在母親的逼問之下,才支支吾吾說出了他在蜀州的奇遇。
秦氏大為光火。
他是謝家子,身上肩負著謝家的重任。
老夫人更是把他當心肝寶兒一樣的寵著,就是希望他能爭氣點,為謝家光耀門楣。
所以,她們是絕對不會允許他娶一個商戶女的。
可是後來,也不知道為什麼,她們變卦了。
她們不僅同意讓他娶林疏月,還很主動熱心的幫他操辦婚事。
後來他才知道,原來,他不是謝家子。
他的身份很貴重,很貴重……
貴重到時時壓得他喘不過氣。
半夜驚醒,他總迷茫自己是不是在做一場夢,等夢醒來,他還是無憂無慮的謝家長子。
除了長輩子監督他的學業時讓他有壓力一些,平常都是開心快活的。
可事實證明,那不是夢。
他的出身,貴不可言。
偏偏又路程崎嶇,坎坷。
他要達到那個九五之尊的目標,要替他親生的父親母親報仇,要將這日月乾坤轉換,要不辜負所有支持他的人……
……哪兒有那麼容易?
所以,他要步步為營,他要小心籌謀,要將一切能用得上的棋子,都利用上。
林家,就是第一個。
謝知凜的思緒飄得很遠,也不知道什麼時候,筆上的墨就滴了下去,洇濕了紙張。
身邊的小廝輕聲提醒:“大少爺。”
謝知凜回過神來。
他目光迷茫的望向四周,對上老太太殷切的目光,以及恩國公嚴和風肅穆的眼神。
他心頭一顫。
世人都以為,他當真是嚴和風遺失在外的親生嫡子。
可誰又知道這根本就是一場假象呢?
一場演得逼真到連他自己也分不清真實還是幻象的假象。
謝知凜自嘲的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