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鋒頭也沒抬,隻是淡淡地說了聲。
“進。”
辦公室的門被推開,一臉不爽的王北走了進來。
他本來憋了一肚子的話,想找陳鋒好好“理論理論”。
可一進門,就看見了辦公室裡還有另外一個人。
原保衛科的嚴主任。
此刻的嚴主任,正像個犯了錯的小學生一樣,耷拉著腦袋站在陳鋒的辦公桌前。
額頭上布滿了細密的汗珠,身上的確良襯衫後背,已經被汗水浸濕了一大片。
而陳鋒,則好整以暇地靠在椅子上,
手裡端著一個搪瓷缸子,慢悠悠地吹著上麵漂浮的茶葉末。
氣氛,有點兒微妙。
王北愣了一下,一時間不知道自己是該進還是該退。
陳鋒眼皮抬了抬,瞥了他一眼,用下巴指了指旁邊的一張空椅子。
“王北同誌是吧?先坐,稍等我一下。”
說完,他的目光又重新落回到了嚴主任身上,語氣平淡得像是在問今天天氣怎麼樣。
“怎麼樣,嚴主任,現在可以說了吧?”
“這些年在軋鋼廠,你到底貪了多少錢,背地裡又乾了多少見不得人的壞事?”
嚴主任聽到這話,身子又是一哆嗦。
他根本顧不上去看來的是誰,
所有的心神都集中在了眼前這個看起來比他兒子大不了幾歲的年輕人身上。
“陳……陳部長……”
嚴主任的嘴唇哆嗦著,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您之前在會議室裡不是說了嗎?
隻要……隻要我坦白從寬,主動把贓款都補上,您就……您就保我工作的!”
陳鋒聞言,放下了手裡的搪瓷缸子,發出一聲輕響。
“我說話,向來算話。”
他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
嚴主任的眼睛裡,瞬間迸發出希望的光芒。
然而,陳鋒的下一句話,卻像一盆冷水,直接從他頭頂澆了下來。
“但我說的是,酌情考慮,從輕發落。”
“可沒說過,要保住你現在這個保衛科主任的位子。”
嚴主任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那點剛剛燃起的希望之火,也“噗”地一下熄滅了。
他明白了。
眼前這位新部長,根本不是他以前糊弄過的那些領導。
每一個字,每一個承諾,都有著明確的界限,根本沒有空子可鑽。
完了。
徹底完了。
嚴主任的臉色一片灰敗,但求生的本能還是讓他臉上重新堆起了諂媚的笑容。
“是是是,陳部長您說得對,是我理解錯了,是我理解錯了。”
“嘿嘿,陳部長您明察秋毫,其實……其實我在保衛科這麼多年,也沒撈著多少油水。”
他說這話的時候,一雙小眼睛不住地往陳鋒臉上瞟,試圖從對方的表情裡看出點什麼。
可讓他失望的是,從頭到尾,陳鋒的臉上都古井無波。
沒有憤怒,沒有鄙夷。
那種感覺,就好像…………
好像他嚴主任貪的這點錢,乾的這點事,在人家眼裡,根本就不值一提。
連讓他生氣的資格都沒有。
這個發現,讓嚴主任既感到慶幸,又湧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悲哀和無力。
他感覺自己就像個跳梁小醜,在舞台上用儘了渾身解數,
可台下的觀眾,卻連一個眼神都懶得給他。
這種被徹底無視的感覺,比直接的打罵更讓他感到屈辱。
也讓他對陳鋒,產生了一種發自內心的,深深的折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