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年府裡守孝,姐妹們都閉門不出,淩木南時常受永平侯夫人的指派前來送些吃的用的,他那皮囊本就生得不錯,加之又是侯府世子,身份使然,矜貴少年倜儻風流,甚至不用他刻意做些什麼,就輕易成了少女春閨夢裡揮之不去的旖旎。
她是傾慕淩木南,也的確在情難自抑時寫了那些詩詞和信件,可她也深知這份心事見不得人,每回都是自己私下稀罕稀罕就處理掉了。
這些信件,怎麼就到了淩木南手裡?還成了對方攻訐虞家,逼迫她大姐姐退婚的把柄?
虞珂這時也小碎步挪到虞瑾身邊,探頭看了看她手裡信件,蹙著眉,佯裝小小聲的嘟囔:“三姐姐的字也是臨摹的碑帖,這樣的簪花小楷,在女子之間最是盛行,這真是她寫的嗎?”
“阿瑾……”淩致遠剛要順著話茬含糊過去,虞瑾卻是垂眸,將手裡一打信箋遞給虞瓔:“你怎麼說?”
紙上相思。
在過去這一年多的時光裡,這薄薄一疊信紙,寄托了少女所有的甜蜜與悵惘。
而此刻,這每一張紙,每一個字,都化作回旋鏢,將她所有的自尊臉麵碾碎,甚至將未來生路堵死。
虞瓔腦中渾渾噩噩,死攥著那疊信紙,羞恥的一眼不敢去看。
她不知道如何替自己辯解,隻是本能的承認和澄清:“這些信件,的確是我的,可是我並沒有送給淩世子!”
賭氣一般,她將音調提得高高的。
她傾慕自己準姐夫的心思的確齷齪,可她卻從沒想過要去爭搶,更遑論破壞長姐的婚事!
“嗬……”淩木南聞言冷笑,嘲諷意味拉滿,“狡辯!”
虞瓔如是被人兜頭澆下一盆冰水,猛然抬頭看向他。
此時,他一邊臉頰頂著個明顯的巴掌印,再露出譏誚刻薄的表情,君子如玉的麵具直接碎裂成渣。
少女透過一片淚霧看著眼前的“心上人”,奇跡般的,曾經熱烈的心跳猝然便趨於平靜,再找不見一絲一毫心動的感覺。
虞瓔心裡一陣茫然無措,就聽虞瑾問她:“你傾慕他什麼?”
虞瓔下意識抬頭,和虞瑾眼神對上,剛要羞愧避開,虞瑾卻沒給她逃避的機會,看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會叫你心生愛慕之人,必是因為他的好,可如今,你的私信卻被他抖露出來,不管你最初看中他的是什麼,現在的他是一個隻因為你喜歡他,就恨不能讓你身敗名裂,甚至將你置之死地的人……”
這話說得,就好像他是什麼心思惡毒之人一樣!
淩木南不服,橫眉怒目就要大罵:“虞瑾你不要顧左右而言他,明明是你虞家女兒做的醜事……”
因為急切和憤怒,他的表情極致猙獰。
她就是為了這樣一個人,落入萬劫不複之地?
虞瓔混沌的思緒仿佛醍醐灌頂,瞬間清明。
她膝行兩步,擋到淩木南和虞瑾中間,不再試圖逃避。
“我……不喜歡他了。”少女挺直了脊背,高聲而堅定,直接蓋過淩木南急切的叫罵聲。
她眼中那兩包淚,始終倔強的不曾落下。
淩木南這樣的人,不配她為他流淚!
說完這一句,突然抬手,用袖子狠狠將眼淚擦乾,仰頭看著虞瑾道:“大姐姐,是我鬼迷心竅,做錯了事,連累侯府和姐妹們的名聲,我做錯了事,願意受罰,我會……”
“行了!”虞瑾截斷她後麵的話,“既然你的事掰扯清楚了,那就先站到一邊去,這裡沒你的事了。”
話題轉換太過突然生硬,所有人都雲裡霧裡。
白蘇和白絳果斷上前,將虞瓔架起來,扶著站到邊上。
整個廳裡,隻剩淩木南一個跪著。
他左右看看,剛要跟著爬起來,就聽虞瑾噗嗤一笑:“淩世子,我覺得你還是繼續跪著的好,省得爬起來一會兒再跪下,更傷膝蓋。”
淩木南起身到一半,猛然抬頭,對她怒目而視。
虞瑾同他相看兩厭,同樣眼神嫌棄,轉而對淩致遠道:“世叔,我家妹妹年少無知,做錯了事,貴府世子質疑我虞家女兒的品行,要以此為由退婚,合情合理,我不強辯,但我這還另有一樁事,也需要咱們兩家人當麵掰扯清楚。”
淩致遠聽出了這丫頭的話裡有話,隱隱有種不太好的預感,隻是事已至此,也由不得他說不了。
虞瑾顯然也不是非要得他一個首肯,微微頷首,就衝外麵揚聲:“石燕,把人帶進來。”
眾人循聲轉頭。
石燕依舊是拎小雞一樣,單手拖拽著蘇葭然從院外進來。
“表妹!”淩致遠還沒看清來人,就見自己兒子被踩了尾巴似的已經怒吼著竄了出去。